露从今夜白(第3/4页)

直到多少年后我们才知道两部名片实际上构成卡波拉一生事业的最高峰。(战时卡氏从军,任陆军上校,监制各种宣传品,内中有一影片称为《中国之战》[Battle of China],有宣扬中国战斗意识之特别用心,例如内中有中国女兵参战的情景。)其实美国在1930年间和1940年间刚从空前的经济不景气复苏,参加欧亚两洲的战事也可以确切的说得上主持国际正义,行仁义之师。这时候乐观与公众精神洋溢,却也是事实,否则如此公众之媒体,引用上述的题材,不会如此受广泛的欢迎。所以我们固然可以算是受到卡氏宣传的诱导,也可以说是因着他的激励而感化。总之即对美国与未来的新世界只从好的方向想去看去。

与电影关系密切的,大凡当日流行歌曲同样的表现着粉红色彩。柏林(Irving Berlin)所作曲,至此影响方兴未艾。——《一个美丽的女子,就像一段乐调》,不待解释,已是罗曼蒂克的成分浓厚。即是爵士音乐,也有米勒(Glenn Miller)的《一串珍珠》,同样的多情无限。

此时摇滚乐曲尚未登场,民歌尚无今日之普遍,电台所传送的以平克·劳斯贝(Bing Crosby)等人所唱的为多。每早每晚,《乳酪的天空》经常的可以听到,和以后1950年间的《晚安,艾永,晚安,艾永,我将在梦里见你》同样的风靡一时。

与美国女兵接触

话说回头,当年我们在旧金山街市上闲逛了两天。虽说只不过走马观花,已是过眼难忘。上海法租界华懋公寓有二十二层楼,虹口的百老汇大厦有三十六层楼。可是这两座高楼孤单伶立,此外整个远东,即再无突破天空的建筑。旧金山的摩天楼则是此起彼伏,前后互相呼应,又有了海湾的蓝水陪衬,已是我们生平所未见(中国黄海海岸无此情景)。而且街上的行人全部西装革履,更令人艳羨。当时我们只想到既然大家都着呢绒,则纵有贫富何伤?自然此时此刻尚没有看到各地的贫民窟,更没有想到即是在街上行的人士好像虽贫亦富,而有些已受到生活的煎逼和失业的威胁,此中滋味,若非身历其境,无从体会。1946年8月,我们刚领略到可口可乐每瓶只值钱五分,空瓶放置各处,无人过问,奥克兰军营里PX的香烟,每条十包只售美金七角,已经觉得左右逢源,也已将太平洋西岸的祖国暂时置在脑后,只瞻望着早已百闻今朝一见的美国,其中各色花样尚待展开,当然无意追究其中社会的罅隙之实况。

及至登火车东行,也更是大开眼界。此时的中国,即算运兵车,我们也只有一窝蜂上去各抢座位。大概全路程中无法使用厕所,甚至无从获得饮水。而此间奥克兰的交通管理员早已替我们一百多个人订下了一百多个卧铺,谁在上铺谁在下铺,车厢号码及位置也有分配表一纸,一目了然。到时即有黑人车长开展铺盖。加州景致已在夜中过去,翌日中午已看到犹他的沙漠与盐湖。当火车尚在一所车站停憩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个金发妙龄的女子,面上修饰也打扮得入时,站在另一条支线的火车上,以水管冲刷车顶,大概当日的就业,还继续着战时女替男工的体制。只是我们东方来的少年军官初出茅庐不免大惊小怪,看得目瞪口呆。这位车顶上的小姐,觉得有人欣赏她的体貌,毫无拘束地向我们挥手示意。这时候一群中国来的鲁男子,为着传统习惯所拘束,反觉得不好意思,更不敢以手示吻,表示爱慕,竟悄悄地不识风趣地走散了。

那天傍晚时分邻车的一群女孩子穿海军制服,在前往餐车时通过我们的车厢。初时并未特别惹人注意。等到她们回车时有一个女孩子看着我阅读一本英文小说,就叫她的一位同伴不要走,也搀着她的手向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