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魏国的来客(第4/14页)

于是须贾装作一副关心下属的样子对范雎道:“范雎啊,既然齐王看得起你,你还是手下礼物吧。如果觉得太贵重不好意思,黄金可以不要,留下牛酒好了。”范雎见领导发话,也就应允,可没有想到自己的性命已经被别人惦记上。

回国之后,须贾马上向相国魏齐打了小报告。魏齐勃然大怒,拿来范雎就是一顿好打,打得遍体鳞伤,肋骨还被折断好几根。穷人家长大的孩子,由于长期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受生活磨练他们具有极强的生命力。他们的生命虽然像野草一样卑微,却像狗一样顽强。同样是挨打,张仪想到的是护住舌头,因为他被扣上的罪名不过是偷盗,而范雎必须保住性命,他被扣的罪名是通敌叛国。这是很严重的罪名,在任何制度,任何国家的结果都是杀无赦。如何在毒打之下保住生命既是功夫,也是技巧,换一个富贵家族的没心眼少爷大概会呼天喊地,大鸣不平,结果被一鞭鞭抽死。范雎用的是动物界常用的逃生手段——装死。

皮鞭落下来,我忍着。

棍棒砸下来,我不吭声。

肋骨折了,我没动静。

但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唯有心中有大静气的人才能达到这种境界。传说中关公挂骨疗伤的时候,虽然看起来镇定自若,谈笑风生,可还得靠下围棋转移注意力。与范雎的境界相比,关公恐怕都得脸红。(屁话!关公的脸本来就是红的)

刽子手打了半天,见范雎没有动静,认为范雎已死,便将他装进麻袋,扔到了厕所旁。尔后,这帮大人老爷们像没事人一样大排筵宴。也许他们在庆祝消除了一名内奸,也许他们在庆祝又安全的度过了一天,也许他们没有什么可庆祝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时的酒度数很底,酒量的大小受肚量的影响很大。精于酒场生存的人都知道,在拼啤酒的时候,多去厕所能有效增加酒量。酒宴中间一些机灵的家伙出来撒尿。为了表示与通敌卖国者划清界线,他们全然不顾厕所墙上“大便入坑,小便入池”的卫生告示,一律将尿倾泻在门口装范雎的麻袋上。

当温暖的,带着酒味的尿水透过麻袋蔓延在范雎身上,范雎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腥臊恶臭,那是微不足道的,而是一种痛入骨髓的痛,犹如高纯硫酸泼身,又像万把钢针刺体。此时的范雎身上遍是大大小小还没有凝固的伤口,尿液中含有大量的无机盐与尿素,这些东西接触到伤口,产生的是一种上天入地的,妙不可言的痛觉,同“往伤口上撒盐”是一个道理。(不过我私下认为,无机盐有杀菌消炎功能,范雎后来之所以能活着出去,并没有因伤口化脓发炎死掉,大概与那几泡尿的有点关系吧。)

那帮家伙撒完尿后,收起宝物,嘻嘻哈哈扬长而去,而范雎依然纹丝不动,但还活着。过了一会,魏齐府一个老头来打扫厕所卫生,被范雎弄出的动静惊动。老头打开麻袋,发现了浑身是血,遍体鳞伤,散发着阵阵尿臭、酒臭的范雎。由于职业关系,老头勉强能承受住面前的情景。范雎吃力地道:“如果你能把我救出去,我必有重谢。”老头盘算了一会,想到自己工资没多钱,救人又不费事,报酬还挺高,就答应了范雎地请求。于是老头请示府院管理部门将死人处理掉,获得许可。老头将范雎拉出魏齐府,在没人的地方将范雎放出。后来老头又帮范雎找到了他的好友郑安平。郑安平一向看好范雎的才干,见旧人落难,便把他私藏起来。为了掩人耳目有给范雎起了个很俗的名字,张禄。从此经天纬地的范雎暂时在人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忍过活的张禄。

时光在平淡无奇中飞逝,往日的屈辱是否已经忘记,你不说,别人也不知道。时机不来,狗是狗,虎也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