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大海(第4/7页)

得知藤代是学长后,社员们都大吃一惊,客客气气地给藤代端来椅子。藤代跟他们一边谈笑,一边从他们那儿了解到,社团会费涨了一千日元,因为数码相机使用起来轻便,社团的成员增多了等各种新动向。

去海边夏令营作为一个传统保留了下来。他们很爽快地答应了让藤代用暗室。

藤代一个人走到地下,打开暗室门。醋酸的味道一下子唤醒了曾经的记忆。曾经,自己在这里,小春在这里,大岛也在这里。红灯下浮现的图像,让藤代心跳开始加速。他一圈圈将胶卷卷在卷盘上,一边看着放大机,将相纸放在显影液里摇晃,接着倒入定影液、稳定液。他一边回忆着每一个步骤,一边加洗着小春拍摄的照片。

等待照片晾干的两个小时里,藤代也不想回活动室,就走进了大学后面的一家咖啡店。曾经跟小春一同来过的这家咖啡店,一如既往地放着华丽的摇滚音乐。自从与小春分手后,藤代就放弃了胶卷摄影。最后的最后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真正想拍的东西。结果,也没能拍成人物写真,就连为此后悔的心情也都早已烟消云散。

藤代一边看店里的漫画一边喝柠檬茶,然后结账出门。没想到价格居然跟十年前一模一样,藤代吃惊地看着店主,店主摸了摸自己长长的胡须,问藤代:“已经没在摄影了吗?”又问:“你那时候的女朋友现在还好吗?”藤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礼节性地笑了笑就走出了店门。在某些人的记忆中,小春继续活着。

回到暗室,藤代目不转睛地看着用回形针挂起来的照片。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渐渐地就能看到照片上的大海。虽然聚焦效果不好,曝光也乱七八糟,但是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包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巾。

藤代一直盯着照片,只见小春真正想拍摄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地显露出来。不是大海。她对着那被海上厚重的云雾所遮盖着,还拼命绽放光芒的朝阳按下了快门。一张又一张,小春一直在不停地拍摄朝阳。就像是伸出手,去触碰在云端的那边能看见的光芒。

藤代感到腹部痉挛,不禁开始呜咽。他蹲下身子,手中还拿着照片,却已经动弹不得。什么时候我还要再来看朝阳哟。小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痛苦、悔恨,无以复加。可是除呻吟之外,别无他法。醋酸的味道似乎让悲伤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藤代一时无法从暗室里走出来。

Mask用他那骨节突起的长手指握住麦克风。

韩国组合的舞曲奏响,轰鸣的重低音在被LED包围的空间里回荡。眼前的显示屏上播放出一条条歌词。Mask也不看歌词,就在扇形舞台上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唱了起来。他的身后是电吉他、电贝斯,还有电鼓。三个人就像是约好了一样,长上衣、长头发、下半身被铅笔裤包裹着,搭配着破破烂烂的匡威运动鞋。

刚唱完Mask就闭上眼睛举起拳头,自始至终一副韩国明星范儿唱完整首曲子的他,得到了舞台边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他露出腼腆的笑容,从舞台上走下来。很快,20世纪80年代的偶像歌曲响起,乐队炸开了花。

“真了不起。”

藤代看着身着衬衫的胖男子高举双手往舞台走去,在Mask耳边说。

“不,最初是有点儿害羞,不过唱完后没想到心情这么舒畅。没想到自己竟然敢在乐队面前唱歌。”

Mask眯着他那修长的眼角,笑嘻嘻的。外面寒气十足,但他穿了一件大领口的白色薄T恤。从他的后背,能闻到微甜的香味。

这栋挤满了外国人俱乐部和女子酒吧的市中心综合大楼,藤代跟Mask两人一起来到最顶层的现场演奏卡拉OK厅。得知小春死讯后的第三个星期,生活一切照旧,弥生还是没有回来。藤代有一种身体被掏空后,被丢弃在荒野里的感觉。可是,却又像是被打了麻醉药,感觉不到疼痛。他一直躺在床上,过着每天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