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杀熟”是历史转型的死结(第5/7页)

有人评论“胡案”,“惟庸非叛也”,乃“积疑成狱”,这句话道破了皇帝与功臣之间的那点猫腻。

蓝王党案也是同样如此。蓝玉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妻弟(小舅子),是战场上的一员猛将,曾经立下赫赫战功,有常胜将军的美誉。洪武二十年(1387年)升为大将军,两年后进封谅国公。随着权力筹码的不断增加,蓝玉变得骄狂傲慢。而与此同时,朱元璋也正将另外一张大网悄然张开,网中之鱼犹未察知。

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注定又将是不平淡的一年。随着胡惟庸的倒台,朱元璋取消了丞相这个沿用了千年的官职,也将相权直接收归中央。昔日的三权分肥,成了皇权和将权的直接对视。当朱元璋将目光锁定在蓝玉那张骄狂的脸上,有人嗅到了不祥的气息。锦衣卫指挥蒋献在朱元璋面前诬告蓝玉有“谋反”之意,功臣谋反,这是朱元璋心头最为在乎,也最为难解的一道死结。一个无中生有的罪名,一通有模有样的审问。最后的结果让整个帝国为之战栗,“蓝玉案”连坐族诛达一万五千人,是继胡惟庸案之后又一场腥风血雨。此案让大明王朝的开国将领所剩无几,将权受到重创。随着相权和将权的相继沉陷,朱元璋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头政治家,大明王朝也由此翻开了君主集权的一页。

我们可以从朱元璋让御用文人写的《逆臣录》中看出,那些被诛杀的功臣们都是死得稀里糊涂,摊派在他们头上的罪状根本经不起推敲,稍一推敲就破绽百出。按照书里记载,一个叫蒋富的人供述,蓝玉领兵回来,请朋友们喝酒,这个叫蒋富的人也在列。也正是因为这次酒宴,蓝玉对他说:我们是老朋友,我跟你说个事。我有心想谋反,你回头来帮帮我,事成之后共享富贵。而这个蒋富只是蓝玉家的打渔网户,能不能摊上与蓝玉一起喝酒,都是个谜啊!

另有一名叫张仁孙同样供述,蓝玉出征回来,前去拜见,蓝玉对他们说,要成大事,要张仁孙等人准备好武器等候自己的号令。这个张仁孙只是乡里的染匠。造反这么重大的事,一代名将蓝玉的表现却如此业余,与他的“常胜将军”威名不相吻合。

借用一套经济学里理论来分析权力成本和收益,造反之类的事对于权力成本和收益来说都是最高的,当皇帝的收益就不用多说了。总之,与当皇帝的收益相比较,任何权力成本都会相形见绌。只要有些风险偏好,又有可能造反成功,也就难保不让人怦然心动。面对近乎有无限收益的皇帝宝座来说,不可能根据成本和收益情况确定出一个分离条件,皇帝们只能简单地根据某个信号直接判断。

作为朱元璋来说,他能够想到的就是动用手中的皇权来加大处罚的力度,比如动用灭九族、凌迟等超出人类承受极限的手段来提高造反者的入市成本。这样一来,那些有风险规避行为的人就会选择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造反有风险,入市须谨慎。但话又说回来,当皇帝的权力收益是如此之高,风险爱好者在条件成熟的时候不免蠢蠢欲动。在皇帝的眼里看来,那些曾经跟他出生入死的功臣,个个都是风险爱好者,不然谁会去“提着脑袋干革命”呢?所以在朱元璋看来,事后惩罚的威胁对蓝玉这些以冒险为乐趣的功臣们来说丝毫不起作用。

每个开国皇帝都面临着这样的困境:他无法从功臣集团中分离出忠臣和奸臣,但他又必须想尽办法保证自己的儿孙能顺利继承皇位。为此,皇帝们自然有自己的分离信号来进行分离,将可能造反的人清除出队伍,确保自己的江山永固。

“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在不能辨别忠奸时,皇帝们选择了实际上也只能是这样一个分离信号:有能力造反的和没有能力造反的。对于皇帝来说,只要把有能力造反的杀掉,剩下的人即使有造反之心,也无造反之力了。每一代皇帝都面临同样的困境,面临着同样唯一的选择,最后都作出了同样的选择,让我们后人见识了一幕幕血腥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