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考那不可思考的(第3/5页)

至于女性之间的性行为则更难以思量。与鸡奸相比,这种行为要隐蔽得多。它本身并不是一种罪行,也从未成为深刻的神学与道德的关注焦点,其实际存在的证据极为有限,并且同时代有关这种行为的讨论也相应地模糊而零星。尽管如此,从17世纪晚期开始,人们对于此种行为的认识似乎也按照一种类似的途径呈现出来。

到了18世纪40年代,至少在放荡者的圈子中,男人与女人的同性恋行为可以明确地得到人们的平等看待,不仅基于亲密的友爱与自然的激情,也基于两者本质上皆无害。职此之故,在查尔斯·汉伯里·威廉斯爵士关于政客托马斯·温宁顿及其情人汤森德子爵夫人的著名诗体对话中,女方为自己与凯瑟琳·埃德温之恋情辩护说,这种关系不仅令人愉快,而且比男女做爱更加安全:因为“当我在基蒂温柔的大腿中融化时,/我不害怕有孩子,不担心任何灾祸”。在19世纪早期,约克郡的贵妇安妮·利斯特写下了英国关于女同性恋最早的——虽然也是秘密的——全面辩护,在其中她所使用的思想资源与其他种类性自由的辩护者们所使用的相同。她认为自己与其他女人的关系不应受到谴责,而应被上帝理解与宽恕——“主会对我怜悯,而非审判”。此外,她认同此种观念,即性规范是由文化决定的,并且对女性造成了不公平的压迫,她还探索了其他宗教里更自由的性风俗,将自己一位情人的婚姻形容为“合法的卖淫”。她自己则“不要任何神父,只要爱情”。至于正面的例子,古典文学提供了不少有关男性与女性之同性恋及双性恋的典故,利斯特对此勤勉地整理与阐释,必要之时通过解读批评其中厌恶女性的倾向,或者阐扬其中的微义以支持自己的观念。进一步的启发则来自为男性放纵与浪漫自由所提供的辩护,例如拜伦的诗歌。最终,与所有此前性自由的辩护者一样,安妮·利斯特着意强调了她的感情与行为合乎自然:“我的行为与感觉对我而言完全自然,因为它们不是被灌输的,也不是虚构的,而是来自本能。”

考虑到公众对于同性恋激烈的阻碍与压制,我们就会毫不奇怪,这类观点主要是以自利、迂回与片段的形式表述出来。其最勇敢的支持者托马斯·坎农遭到了起诉,作品也消失了。他在外流亡,回来的时候则成了一个异样与潦倒之人:他被迫去印制忏悔之言,撤回此前的观点,此后一些年他过着平静的退隐生活,撰写散文与诗歌,辱骂自然神论者,颂扬基督教的真理与与贞洁的美德,展现他对于“耶稣,我唯一流血之爱”的向往,以及他对于死亡的“强烈渴望”。与女性性自由的例子一样,那些对于性的全新思维方式之演进,在此也造成了一种双重的后果。首先,随着人们越来越重视“自然”行为之定义,那种将鸡奸视为典型“反自然”行为的看法及对此的迫害无疑得到了强化。可与此同时,那些理解人性、法律与伦理的新方式,不但促生了异性恋自由的观念,而且在18世纪晚期以同样广泛、合理与冷静的表述为同性恋自由提供了辩护。

这一发展最充分的证据体现在当时最伟大的改革人士杰里米·边沁身上,他终其一生都在密切关注这一问题。在其写于18世纪70年代至19世纪20年代的数百页笔记与论述之中,他不但系统性地思考与摒弃每一种反对容忍鸡奸的传统论述,而且吸收了当时为异性恋自由所进行的辩护,并从逻辑上将其延伸至同性恋及其他所谓的反自然行为。

边沁从两个方面批判了恐同症之宗教基础(“所谓来自《圣经》的依据”)。像许多前辈一样,他认为整个犹太——基督教对于贞洁之迷恋实际上是教士与统治者为了自己的邪恶目的而人为强加给社会的。这种“错误的宗教”产生出“一个没有尽头的迷宫”,其中性欲被毫无理性地禁止。事实上,从更先进的文明视角来看,犹太人对于鸡奸的禁令并不比他们的饮食规定或服饰禁忌,或对经期行房的禁止更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