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城市·工业·工人阶级(第6/13页)

我是一个兵,一个工业大军里的兵,

跟你一样,我也有战旗飞扬。

我的劳动使祖国繁荣富强,

我会让你知道,我的生命无限光荣。[22]

这是法国里尔一位蹩脚诗人唱的一首赞歌。然而仅靠爱国主义是不够的。

在资本主义时代,这个问题很难解决,资产阶级想方设法使工人埋头干活,高唱忠贞、守纪、知足的高调,但其真正用意却是另一回事。是什么呢?从理论上说,资产阶级要工人努力劳动,是为了使工人可尽早脱离工人生涯,跨入资产阶级天地,正像“E.B”在1867年《英国工人高唱的歌》中所说:

好好干,小伙子们,好好干。

只要有顿饭,吃苦也心甘。

这个你可信赖的人,

将越来越有钱,

只要他能全心把工干。[23]

对少数即将跳出工人阶级队伍的人来说,这点儿希望也许足矣;对更多只能在塞缪尔·斯迈尔斯(Samuel Smiles)《自助》(Self-Help ,1859年)或其他类似手册当中梦想成功的人来说,这点儿希望也许也够了。然而事实证明,绝大多数的工人一辈子仍是工人,现存的经济体系也要求他们一辈子当工人。“每个人的背囊里都有根元帅权杖”的诺言,从来就不是为了把每个士兵都提升为元帅。

如果升迁的刺激还不够使工人拼命干活,那么钱呢?对19世纪中期的雇主而言,“尽可能的低工资”是其坚信不疑的定理。当然有些开明的、具有国际经验的企业家,如铁路巨头布拉西已开始指出,对于英国企业家来说,雇佣高工资劳动力事实上比雇佣工资低得不可再低的苦力还要合算,因为前者的产值高得多。但这个似是而非的观点是不可能说服经营者的。深受“工资基金”(wages-fund:一定时期、一定社会的总资本中用于支付工资的部分)经济理论熏陶的经营者认为,“工资基金”已通过科学数据证明提高工资是不可能的,工会也注定要失败。然而到了1870年前后,“科学”已变得更有弹性,因为那时有组织的工人看来已成为工业舞台上的终身演员,而不是偶尔上台客串的临时角色。经济学的伟大权威穆勒(此君碰巧同情劳动大众),已在1869年就此问题修改了他的立场,自此,“工资基金”理论再也不是经济学里颠扑不破的真理。然而经营原则仍一如既往。很少有雇主愿付高于他们不得不付的工资。

暂时撇开经济不谈,旧世界国家的中产阶级认为:工人理应贫穷,这不仅是因为他们一直就穷,也因为他们的经济状况应该就是其阶级地位的指数,阶级地位越低的人,经济自然越差。如果有些工人钱挣多了——例如在1872—1873年的大繁荣时期,不过为时很短,而且这等好事发生的概率也极低——居然买起奢侈品来,雇主会打从心底感到不舒服。他们认为奢侈品只有他们才有权购买,矿工怎么能跟钢琴、香槟扯在一起呢!他们确实恼怒了。有些国家劳动力缺乏,社会阶层不很森严,加之劳工大众的战斗精神又强,民主意识较高,这些国家的情况就可能不太一样。英国、德国、法国和奥匈帝国就不同于澳大利亚和美国。英、法等国给劳动阶级定下的经济最高标准就是吃得饱,吃得稍好(最好有点儿烈性酒,但不能多);有间不算十分拥挤的住房;衣服嘛,以不伤风化、御寒和舒服为度,但不能不恰当地效仿境遇较好者的衣着。但愿资本主义的发展最终能使劳工大众接近这最高标准,然而遗憾的是,为数如此众多的工人离这个“最高标准”仍相距甚远(压低工资是不难做到的)。无论如何,对中产阶级而言,将工资提高到超过这个最高标准是不必要、不合适,甚至危险的事。

事实上,经济理论与中产阶级自由主义的理想社会是对立的,从某种意义上说,理论胜利了。在本书所述时期,劳资关系逐渐改革,变成一种纯市场关系,一种现金交易关系。因此,我们看到英国资本主义在19世纪60年代便放弃了非经济性的强制劳动(例如《主仆法》,工人如违反该法,要判入狱),放弃了长期雇佣契约(例如北部矿主实行的“一年契约”)以及实物工资制。平均雇佣期限缩短了,工资平均发放时间渐渐缩短到一个星期,甚至一天或一小时,使市场的讨价还价变得更敏感、更灵活。另一方面,中产阶级认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工人如果要求和他们过相同的生活,他们会惊得目瞪口呆;如果工人看来似乎就要享有这种生活,他们更会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生活和期望的不平等,已经灌注在制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