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城市·工业·工人阶级(第5/13页)

这类调动资金的新方法,其需要程度究竟有多高?效用又有多大呢?企业家素不喜欢金融家,而具有实力的企业家也尽其可能不跟银行家打交道。里尔的一位当地观察家于1869年写道:“里尔不是一个资本主义城市,它是一个伟大的企业和商业中心。”[20] 里尔的人们不断将利润投入自己的企业中,他们不玩弄赚来的钱,也希望永远不必去借债。没有一个工业家会将自己置于贷款人的股掌之上。当然企业家也许不得不举债。例如克虏伯在1855—1866年间,便曾因发展太快而导致资金短缺。历史上有个令人信服的模式:经济越落后、工业化起步越晚的国家,越依赖大规模调动、引导储蓄流向的新方法。西欧先进国家已有足够的私人财力和资本市场。在中欧,银行以及与银行相似的机构,不得不更有系统地充当起历史的“开拓者”角色。在南欧、东欧以及海外,政府不得不进行干预,一般是加入争取国外援助的工作,为贷款作担保,或(这个可能性更大)设法保证使投资者有利可图,至少使投资者认为其利润已有保证。光是利息这项诱因便足以动员投资者掏钱,或令投资者投入经济活动。不管这个理论正确到什么程度,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即在本书所述时期,银行(或类似机构)所发挥的工业开发者、导演和指挥者的作用,在德国这个伟大的工业化新兵身上,要比在西欧国家大得多。是否银行的本意就是要充当工业的开拓者和导演——就像信贷公司那样——或只是因为它们擅长此道?这个问题就更难说清楚了。答案很可能是当认识到如今确实需要一个更为精密复杂的融资机构,当大企业家已将大型银行纳为其殖民地后,银行才成为精通此道的专家,1870年后的德国便是如此。

金融对企业的政策也许会有某些影响,但对企业的组织影响不大。企业面临的管理问题困难更多。个人所有或家庭所有的企业,其基本管理模式是家长统治。对19世纪下半叶的企业来说,家长作风的管理是日益行不通了。1868年一本德国手册上说:“最好的指导是口述,是由企业主亲自讲解,所以东西都放在面前,一应俱全,一目了然。业主并应亲做示范,当雇员经常可亲眼看见雇主以身作则,那么雇主的命令也就更有力量了。”[21] 这一金玉良言对小作坊的雇主和农场主人是合适的,对大银行、大商人的办公室或许也有意义,而且对刚步入工业化的国家来说,只要指导还是企业管理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条经验也将继续有效。有些人即使当过小作坊(最好是金属制造方面)的工人,受过基本训练,但还是得学会熟练工人应具备的特定技术。克虏伯公司的绝大部分技术熟练工人以及德国所有机器制造业的技术工人,都是这样在其岗位上培训出来的。只有英国例外。英国雇主可招到现成的、大部分是自学成材的、具有工业经验的技术工人。欧洲大陆许多大企业里的工人跟企业的关系非常密切,他们几乎是随企业长大,并将继续依赖企业。这种情况的存在与众多大企业所采取的家长管理制不无关系。然而,人们不会期盼铁路、矿山及铁厂的大老板们时时像家长一样照看其工人,而他们当然也不会这样做。

取代或补充指导的是指挥。家长式统治或小规模作坊工业的营运或商业活动,对真正大型的资本主义工业组织均无指导意义。说来也许不信,当私营企业处于最杂乱无章、最无政府状态时,它们还是愿意采取当时仅存的一种大型企业管理模式:军事加官僚。铁路公司是最极端的例子。它们那些呈金字塔形分布的工人,身穿制服,纪律严明,工作有保障,晋级看工龄,甚至享有退休金。早期英国铁路公司的负责官员和大港口的经理,普遍都佩戴军衔。但人们偏爱军衔的原因,并不是像德国人那样为自己的军阶感到自豪,军衔之所以有吸引力,是因为私营企业迄今尚未设计出一套大型企业特有的管理方式。从组织观点来看,军衔显然有其优势,但不能解决如何使工人埋头苦干、勤奋老实、忠于企业的问题。军衔在崇尚制服的国家里——英国和美国肯定不属此列——是行得通的,能使工人养成军人的优秀美德,而对低工资无怨言显然是这些美德中必不可少的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