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冲突与战争

英国历史大声地对国王们疾呼:

如果你们走在时代观念之前,这些观念就会紧随并支持你们。

如果你们走在时代观念之后,它们便会拉着你们向前。

如果你们逆着时代观念而行,它们就将推翻你们。

——拿破仑三世[1]

人类的军事本能在船主、商人和贸易家的国度中发展,其速度人所共知。“巴尔的摩枪炮俱乐部”只有一个兴趣:为了仁慈的目的而毁灭人类;同时这个俱乐部也着手改进武器,因为他们把武器视为文明工具。

——凡尔纳,1865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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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学家看来,19世纪50年代的繁荣标志着全球工业经济和单一世界历史的基础已告奠定。在19世纪中期欧洲统治者的眼中,就像我们已经讲过的那样,这场繁荣提供了一个喘息机会。在这一繁荣时期,那些不管是1848年革命还是镇压革命都没能解决的问题,若不是已被遗忘,至少也由于繁荣富足和牢固统治而告淡化。确实,由于经济高度扩张,由于采用适合于无限制资本主义发展的制度和政策,由于社会问题安全阀的敞开——例如良好的就业机会和自由向外移民——足可以减轻群众不满的压力,凡此种种使得社会问题看起来易处理得多。但是政治问题仍然存在,而且在19世纪50年代结束之前,政治问题已经无法再回避了。对单一的政府而言,这些政治问题本质上是内政问题,但是由于从荷兰到瑞士一线以东的欧洲国家制度的独特性质,遂使国内与国际事务纠缠在一起。在德国和意大利,在奥地利帝国,甚至在奥斯曼帝国和俄罗斯帝国的边缘地带,自由主义与激进民主,或是最起码的对民权和代表的要求,无法与民族的自治、独立或统一问题区分开来。如此一来,内政问题便很可能导致国际冲突;就德国、意大利和奥匈帝国而言,更必然会造成国际冲突。

暂且不提任何欧洲大陆边界的重大改变都会涉及几个大国的利益,光是意大利的统一就意味着得把奥地利帝国排除在外,因为北部意大利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属于奥地利帝国的领地。德国的统一则会导致三个问题:(一)要被统一的德国到底包括哪些地方[日耳曼邦联包括奥地利帝国少部分地区、普鲁士的大部分地区以及荷尔斯泰因—劳恩堡(Holstein-Lauenburg),后者也属于丹麦和卢森堡,也有非德语系的居民,但不包括那时属于丹麦的石勒苏益格(Schleswig)。不同的是,原本在1834年形成的德意志关税同盟,到19世纪50年代中期已包括了整个普鲁士,但不包括奥地利,也没包括汉堡、不来梅和北部德意志的大部分区域(麦克伦堡、荷尔斯泰因—劳恩堡以及石勒苏益格)。这种状况的复杂性是可想而知的];(二)普鲁士和奥地利这两大强权都是日耳曼邦联的成员,假如两者一起加入未来的德国,应当如何协调;(三)对于其他为数众多的小君主国将如何安排,这类君主国从中等大小的王国到舞台般的袖珍小国不等。像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德国和意大利在自然边界上都与奥地利帝国有着直接关系。实际上,两者的统一就意味着战争。

对于欧洲统治者而言,幸运的是,这种国内问题和国际问题的混合碰撞,在当时已经不具爆发性,或者更恰当地说,是紧随着革命失败而来的经济繁荣,拆去了爆发的导火线。总而言之,从19世纪50年代末期开始,各国政府发现他们面临着国内的政治动荡,这些动荡不安是由温和的自由中产阶级和较激进的民主主义者掀起的,有时甚至是被新兴工人阶级运动的力量激起的。其中一些政府甚至比从前更易受到内部不满的打击,特别是当他们在对外战争失利之时,例如俄国在克里米亚战争和奥地利帝国在萨奥战争之后。但是,除了一两个地方以外,这些新的动荡不具革命性质,而即使在这一两个特殊地方,动荡也可以被孤立和限制。这期间最具特色的插曲,是发生在1861年选出的强硬自由派普鲁士国会和普鲁士国王与贵族之间的对立。在这场对立中,普鲁士国王和贵族完全没有对国会让步的想法。普鲁士政府非常清楚,自由主义者的威胁仅仅是口头上的,于是主动挑起争执,然后干脆任命当时最保守的人物——俾斯麦——担任首相,实行没有国会或者把拒绝投票赞成征税的国会置于不顾的统治。俾斯麦这样做了,而且毫无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