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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政党因其作为绝对反对富人的政党的身份而受惠更多,它们所代表的阶级,无一例外全是穷人,虽然照当时的标准来说不一定是非常穷困。它们以不绝的热情公开谴责剥削、财富和财富的日渐集中。于是,穷困者和被剥削者,即便不是无产阶级,也可能会觉得这个政党跟他们意气相投。

第三,社会主义政党几乎在定义上便是献身于19世纪那个关键性概念——“进步”的政党。它们(尤其是马克思派)坚信历史必然会朝向更好的未来迈进,这个未来的确切内容可能并不清楚,但是一定可以看到理性和教育、科学和技术的加速胜利。当西班牙的无政府主义者在想象他们的乌托邦时,他们脑中浮现的是电气和垃圾自动处理机。“进步”,如果只作为希望的同义词,是那些财产很少或没有财产的人所渴望的,而资产阶级世界和贵族文化近来对“进步”的质疑(见下),更加深了“进步”与平民和激进政治的联系。社会主义者无疑已从“进步”的声誉中受惠,从所有信仰进步的人,尤其是那些在自由主义和启蒙运动传统中成长的人中受惠。

最后也最奇异的一点是:作为局外人和永远的反对党(至少到革命时为止),给了他们一个有利条件。由于他们是局外人,他们显然由少数分子那儿吸引到比统计数字多得多的支持。这些少数分子的社会地位在某种程度上是特殊的,例如大多数欧洲国家的犹太人(即使他们是舒适的资产阶级也不例外),以及法国的新教徒。由于它们永远是反对党,未受统治阶级的污染,它们可以在多民族的帝国中吸引受压迫的民族,这些民族可能是基于这个缘故才集合在红旗之下。如我们在下章中将看到的,沙皇俄国的情形显然如此,而其最戏剧化的例子是芬兰人。正是这个原因,使芬兰的社会主义党在法律许可它接受选票时,便立刻获得37%的选票。1916年,它获得的选票更增加到47%,成为该国事实上的全国性政党。

因此,名义上是无产阶级的各政党,其所获得的支持在相当程度上可超越无产阶级。在出现这种事实的地方,一旦情况合适,便可轻易地将这些政党转化为执政党。事实上,1918年后也的确如此。然而,要加入“资产阶级”的政府体系,则意味着必须放弃革命分子,甚至激进反对分子的身份,然而在1914年前,这是不可思议的事,也确实得不到公众支持。第一位加入“资产阶级”政府的社会主义者是米勒兰(Alexandre Millerand,1899年),米勒兰后来成为法国总统。虽然他当初加入“资产阶级”政府的借口,是想在紧迫的反动威胁之下团结维护共和,但他还是被郑重地逐出这个全国性和国际性的运动。在1914年前,没有一个严肃的社会主义政治家会愚蠢到犯他那样的错误。(事实上,在法国,社会党一直到1936年才加入政府。)在大战之前,从表面上看,这些政党始终是纯粹而不妥协的。

然而,我们必须问最后一个问题:史学家能单就他们的阶级组织(不一定是社会主义的组织),或是单就劳动阶级聚居区的生活方式和行为模式所表现的一般阶级意识,来撰写工人阶级的历史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前提是他们必须自觉是这个阶级的一分子,并以这个阶级的模式行动。这种意识可以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进入完全始料未及的区域。譬如说,在加利西亚失落的一隅,极度虔诚的犹太哈锡德教派(Chassidic)织工,曾在当地犹太社会主义者的协助之下进行罢工。可是,许多穷人,尤其是最穷苦的人,并不认为他们是无产阶级,其行为也不像无产阶级。他们自认为属于注定贫穷的一群,是被遗弃者、不幸者或边缘人。如果他们是来自乡间或外国的移民,他们或许会聚居在可能与劳动阶级贫民窟重叠的区域,但他们聚居的区域更容易为街道、市场,以及被合法或非法的无数小巷弄所主宰。在这样的区域中,贫苦的家庭苟延残喘,他们中只有某些人真正从事赚取工资的工作。对他们而言,重要的不是工会或阶级政党,而是邻居、家庭、可以给他们好处或提供工作的保护人、宁愿推卸责任也不施压的政府官员、教士,以及同乡——任何一个可以使他们在陌生的新环境中把日子过下去的人、事、物。如果他们属于古老的内城庶民,无政府主义者对于下层世界的赞赏,并不会使他们更为无产阶级化或更具政治性。阿瑟·莫里森(Arthur Morrison)所著的《雅各的一个孩子》(A Child of the Jago ,1896年)的世界,或阿里斯泰德·布鲁昂(Aristide Bruant)的歌曲《巴黎拜尔维区和米尼蒙当区》(Belleville- Ménilmontant )的世界,除了都对富人怀有愤恨感之外,均不是阶级意识的世界。英国杂耍歌曲中的世界[如格斯·艾伦(Gus Elen)所唱:攀上梯子拿个望远镜/我们可以看见苦役者沼泽(Hackney Marshes)/如果中间没有隔着这些房子],那个讽刺、嫌恶、冷淡、怀疑、听天由命和不关心政治的世界,更接近于自觉的工人阶级世界,不过它的主题,例如岳母、妻子和无钱付房租,却属于任何在19世纪都市中备受压迫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