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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工人阶级在1870—1914年间形成了有意识和有组织的社会群体这个一般性的主题,我们不可能,也不需要在此介绍实际上和可能的种种变化,包括地理、意识形态、国家、地方性等等。在非白人的世界(例如印度,当然还有日本),即使工业发展已不可否认,工人阶级显然尚未形成具有上述意义的社会群体。阶级组织的这种进展,在时序上不是匀速发展的。它在下列两个短暂时期中进展得特别迅速。第一次大进展发生在19世纪80年代末到19世纪90年代初,这些年间发生的突出事件,有劳工国际性组织的重新建立(称为第二国际,以区别于1864—1872年间的第一国际),以及劳工阶级希望和信心的象征——五一劳动节。在这些年间,若干国家的议会首次出现一定数目的社会主义者,而即使是在社会主义政党已拥有强大势力的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力量在1887—1893年间也增加了一倍(由10.1%增加到23.3%)。第二次大进展发生在1905年的俄国革命到1914年间——俄国革命对这项进展具有重大影响,尤以中欧为最。劳工和社会主义政党在选举上的重大进展,如今更得到选举权普及的助力,后者让它可以有效地增加选票。同时,一波一波的劳工骚动,推动了有组织的工会力量的一大跃进。虽然细节随各国情形而有极大的不同,这两波迅速的劳工进展却以各种不同的方式随处可见。

可是,劳动阶级意识的形成,不能简单等同于有组织的劳工运动的成长,虽然,也有一些例子显示工人对其政党和运动几乎完全认同,尤其是在中欧和某些工业特区。因而,1913年时,一位对德国中部选区[瑙姆堡——梅泽堡(Naumburg-Merseburg)]进行选举分析的观察家会非常惊讶地发现:只有88%的工人投票给社会民主党。显然,在这儿,一般都以为工人便等于是社会民主党员。[20] 但是这种情形既非典型,甚至也非常见。越来越常见的情况是非政治性的阶级认同,不论工人是否认同于“他们的”政党,工人都感觉到自己是另一个工人世界的一分子。这个世界包含但远远超越了“阶级政党”。因为,这个世界是以另一种生活经验为根据,以另一种生活方式为根据。这种生活方式超越语言和习惯的区域性差异,表现在他们共有的社会活动上(比方说,特别表演给劳动阶级看的那些运动,例如19世纪80年代以后的英国足球),甚至表现在阶级特有的衣着打扮上,例如众所周知的工人鸭舌帽。

不过,如果没有劳工运动的同时出现,那么甚至阶级意识的非政治表现,也将既不完整又无法完全理解。因为,正是通过这种运动,多元的工人阶级才结合为一个单一阶级。但是,反过来说,因为劳工运动本身已转变成群众运动,于是,也浸染了工人对所有四体不勤之人的不信任,这种不信任是非政治的,但也是直觉的。这种普遍的“劳工运动”,反映了群众政党的真实情形。因为这些政党与小而非法的组织不同,绝大多数是由体力劳动工人所组成。1911—1912年,在汉堡的6.1万名社会民主党党员之中,只有36名是“作家和新闻记者”,外加两个高级专业人士。事实上,其党员中只有5%是非劳动阶级,而这5%当中又有半数是旅店主人。[21] 但是,对非劳工的不信任,并不妨碍他们对来自其他阶级的伟大导师(如马克思本人)的崇拜,也不妨碍他们对少数资产阶级出身的社会主义者、开创元老、民族领袖和雄辩家(这两种人的作用往往不易区分)或“理论家”的崇拜。而事实上,在社会主义政党成立的最初30年,它们吸引了理应接受这种崇拜的中产阶级伟大人才:奥地利的阿德勒(Victor Adler,1852—1918)、法国的饶勒斯(Jaurès,1859—1914)、意大利的图拉蒂(Turati,1857—1932)和瑞典的布兰廷(Branting,1860—1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