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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5—1914年间,西方典型的革命分子很可能就是某种工团主义者。矛盾的是,他们拒绝以马克思主义作为其政党的意识形态,因为政党会以此作为不发动革命的借口。这对马克思的亡灵是有点儿不公平,因为打着他旗号的西方无产阶级各政党,其最显著的特色便是马克思对它们只有十分有限的影响。其领袖和好战者的基本信念,往往和非马克思主义的工人阶级激进左派如出一辙。他们同样相信理性可对抗无知和迷信(也就是教权主义),进步将战胜黑暗的过去,也相信科学、教育、民主,以及三位一体的自由、平等、博爱。即使是在三个公民里面就有一个投票给社会民主党(1891年正式宣布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德国,1905年前,《共产党宣言》(Communist Manifesto )每版只发行2 000—3 000册,而工人图书馆中最受人欢迎的思想著作,是从其书名便可知其内容的《达尔文或摩西》(Darwin versus Moses )。[26] 实际上,德国本土的马克思主义者也很少。德国最著名的“理论家”,是由奥匈帝国或俄国进口的,前者如考茨基和希法亭(Hilferding),后者如帕尔乌斯(Parvus)和罗莎·卢森堡(Rosa Luxemburg)。因为由维也纳和布拉格向东走,四处可见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而在这些地区,马克思主义仍保存了其未曾淡化的革命冲力,以及其和革命的明显关联——因为在这些地区,革命的希望是立即而真实的。

而事实上,这里便是劳工和社会主义运动模式的关键所在,也是1914年以前15年间历史上许多其他模式的关键所在。劳工和社会主义运动出现在双元革命的国家,事实上,也出现在西欧和中欧的许多地方,在这些地方,每一个具有政治头脑的人都会回顾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场革命——法国大革命,而任何出生于滑铁卢(Waterloo)之役那一年的人,很可能在60年的一生当中,直接或间接经历过至少两次甚或三次革命。劳工和社会主义运动自以为是这一传统的正统延续。在他们庆祝新的五一劳动节以前,奥地利社会民主党庆祝的是三月节,也就是1848年维也纳革命受难者的纪念日。但是,社会革命当时正迅速从其最初筹划的地带撤退。而在某些方面,大规模、有组织,尤其是有纪律的阶级政党的出现,反倒加速了社会革命的退却。有组织的群众集会、经过仔细计划的群众示威游行,取代了叛乱和骚动,而非为叛乱和骚动铺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先进国家中,“红色”政党的突然出现,对于其统治者而言,的确是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但是,它们之中没几个真的希望在自己的首都搭建断头台。它们可以承认这类政党是其体系中的激烈反对团体,不过,这个体系提供了改进和修好的余地。尽管惑人的言辞皆指向相反方向,但当时的确没有,或尚未有,或不再会有血流成河的社会。

促使新政党(至少在理论上)致力于彻底的社会革命,以及促使一般工人群众将自己托付给这些政党的原因,确实不是资本主义不能带给他们某些改进。就大多数希望改进的工人看来,其原因是所有具有重大意义的改善,都必须通过他们作为一个阶级的行动和组织方可达成。事实上,在某些方面,选择集体改进一途的决定,使他们无法做其他选择。在意大利的某些区域,贫苦无地的农业劳工选择了组织工会和合作社,并因此放弃了大规模向外移民一途。工人阶级的一致性和休戚之情越强,则固守于工会和合作社之中的社会压力便越大。不过,这样的压力并不妨碍——尤其是就矿工这样的群体而言——他们立志要让他们的孩子接受教育,好让他们将来可以脱离矿坑。在工人阶级好斗者的社会主义信念背后,以及他们的群众支持背后,主要是强加于新劳动阶级的被隔离世界。如果他们还有希望——他们那些组织起来的成员的确是骄傲而且满怀希望的,那是因为他们对这个运动抱有希望。如果“美国梦”是个人主义的,那么欧洲工人的梦便是集体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