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第4/9页)

第三,统帅意志、能力的影响,以及由此带来的历史发展的或然、不确定性。战争行为都遵循自上而下的指挥原则,所以最高统帅的意志、能力及对局势的判断会从根本上影响战局。战略决战的胜负则会直接导致政权的兴亡,由此带来宏观历史发展进程的转折。少数人的决策造成对社会的普遍影响,这是战争史与其他经济、文化、制度等专门史最大的不同。这个特点又带来历史发展的或然性、不确定性。许多影响历史进程的重大战争,成败往往由于统帅的一念之差而定。比如西晋灭吴之战,晋武帝司马炎指定的各战区统帅意见不一,如果司马炎、王濬对局势的判断稍有迟疑,都会导致伐吴之役中止,南北分裂的局面将继续下去。前秦试图攻灭东晋的战争,秦军本来占有绝对优势,但苻坚在淝水一战的决策失误,导致南北分裂的局面又持续下去。所以本编在探讨重大战争战役的进程时,试图摆脱各种决定论、先验论的约束,再现战事进程具体环节,以及当时可能出现的种种后果。只有梳理清楚这些,才能理解当时战争统帅决策的高明或者昏聩之处,并为当前的决策行为提供借鉴。

第三编,“成功转型与积重难返:南北朝的战争与政权”。

本编主要讨论南北朝时期战争与政权、民族、社会的关系,包括北魏政权的转型与战争模式的变迁;南朝的财政、政治与战争的关系。

4—6世纪长期的对峙战争,和南北方政权形态有着密切关系,这集中表现在政权维持战争的形式上,包括骑兵、步兵、水兵等兵种的组建,兵员与战争物资的筹措,以及军事将领在政权中的地位等等。北方政权的建立者多出自游牧族(即使并非完全游牧的氐羌等西北民族,畜牧在其经济生活中也占较大比重),早期政权形态也保留着较多草原部落制特征。但如果北方政权试图将战线推进到淮河、汉江流域,必须以步兵为主力,采取稳定而持续的推进战略。这需要北方民族政权加强对中原汉地的统治,用中原的战争方式、资源维持对南战争,即北方政权形态实现从游牧族到“中原化”的转变。只有北方政权实现对中原的有效控制和管理之后,才能够对南方政权形成实质威胁。

在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刚刚驱逐后燕、入主中原时,还是以骑兵为主的游牧族作战方式,不擅长攻城,拓跋人也不擅长管理农业地区,导致战事旷日持久,对河北城乡造成了惨烈的破坏。随后数十年里,北魏逐渐积累了一些管理农业地区的经验,步兵数量和攻城技术有所提高,使得太武帝拓跋焘能攻灭周边的北燕、夏、北凉等政权。再几十年后,北魏更加习惯统治农业地区,又攻占了山东和河南北部。到魏孝文帝改革之后,北魏政权几乎全面汉化,兵种数量以步兵为主,所以战线南推到淮河—汉中一线。

后世的金、元、清等政权,向南扩张的程度,也与其对汉地统治的深度有直接关系。所以成吉思汗虽然西征万里,席卷大半个亚欧大陆,但未能深入中原,更不用说江南;而灭南宋占领整个中国,要到其孙子忽必烈时期,那时蒙古人对汉地的统治技术已经大大提高了。

南北战争对南方政权的影响也至关重要。在东晋一朝,军政权力往往被高层士族分割,多次形成长江上下游荆、扬两大战区的对立。这种内争与对北方战局的进程有密切关系。到南朝皇权振兴,士族政治终结,在对北方的战争中,又经常以对北方的某一战区为基础形成军人势力(集团),进而造成南朝的改朝换代或者帝位更替。南朝的皇权与军人势力始终在合作与对立之间徘徊,军人集团没能找到实现自身巩固与发展的政治、文化基础,而南朝社会的军事动员程度也未能发展到最高水准,最终只能由北方的隋政权实现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