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有庄与骚子营赵颐口述(第4/8页)

到我们家,那规矩!早上起来都得给婆婆请安去,早上起来问安,倒尿盆,打上洗脸水,漱口水,吃饭也得请安去,请大蹲儿安。这要是回娘家,得磕头,穿着花盆底子,戴着大两把头,都得是这样。到晚上我爷爷跟我太太,往那儿一坐,弄这牛眼儿似的那么大的小盅,喝酒。把这花生豆一掰掰四瓣,搓,搓那泥。然后慢慢儿慢慢儿地喝这酒,儿媳妇站在旁边陪着,那大水烟袋,儿媳妇得给点,甭管这儿媳妇怀孕肚子多大,也得挨那儿站着,站到12点,还睡得特别晚。到要睡觉了,又得请安,什么小叔子大姑子小姑子都得请到了,这才能安歇去。就我们这一家子,那时候我妈娶到我们家,人多着呢。

我妈到我们家就那么受气,挨打,我太太不打,爷爷不打,太太一句话我爸爸就打,薅住头发打,拿你不当人。说让你住娘家去,你这儿磕了头请了假走了,给你三天假,你住不到两天就给你叫回来了,嫌你回来晚了,插上街门,把我舅舅他们插到外头,我们家大门洞里头大板凳,大着呢,就按到板凳上打我妈,让我舅舅听,就拿媳妇不当人,人说了,媳妇是墙皮土,揭了一层还一层。去了穿红的,来了带绿的,拿媳妇不当回事儿。我妈脾气特好,窝囊。我妈受气按说我也应该同情我妈,我觉得我妈太窝囊了。

可是我妈一年生一个孩子,一共生了八胎九个孩子,七个姑娘,俩儿子,我大哥我二哥。我太太死的时候我妈生我四姐,现在我四姐是74岁。我都没见过我太太。我妈还生了一对双棒儿(双胞胎),也都是我姐姐,最后生的是我。双棒儿一个活了一个月,一个活了半个月,都死了,死了就是说别让她们再托生上来,就给全身都抹上墨,埋了,就说是不让她们托生了。

结果呢,转过年来又生我,我的脸上就这儿一块记,一块黑,就说我是那双棒儿托的。像我妈这样的,噼里啪啦总生孩子,我爷爷就说,哎,我这二亩地置得可真值呀。我妈老有病啊,爷爷就给瞧,为什么呢,他怕她真死了这一大群孩子可怎么弄啊。

4.我叔和我婶

赵:我这叔叔,大排行是五爹,是中法大学毕业的,什么区里呀市里呀都是什么区民代表,他净搞这个,八路军那会儿,他跟他的同学叶剑英啊、老师梁漱溟啊,跟他们一块干什么,你现在到村里去打听去,还有人知道叶剑英到村里找过他。我五爹本来要参加革命去,我太太不让,非得给他说这个媳妇,想把这儿子拴到家里,不愿让儿子出去。我五爹得够一米八儿的个儿,我这五妈也就一米四几,矮得要命,我太太就非得叫他娶。我叔叔抗婚没抗过去,捏着鼻子结了婚。

那会儿不是讲究合婚吗?择日子一合婚注103,我婶克婆婆三分。可我这太太就非得要娶人家,克婆婆怎么办呢,就夜里娶,真的就夜里娶的。我婶那天正好赶上来例假,可是都已经请人了,办事了。三天呢,搭棚啊,头两天就来亲戚了,那都得两年前恨不能就订好了婚,您当是像现在哪,随便改日子?改不了。女的来例假,都没准会提前错后的呢。倒霉,这不好。那怎么办呢,您不知道这旗人事儿妈似的,就讲究这样,男的骑着白马去,接红马。哪儿有骑马的?我叔叔就得骑上一块白布,那么我婶呢,例假呢就叫红马,白马去接去。注104您说怎么那么赶巧了呢?我叔叔是中法大学毕业生,愣给找这么一个人,还让干这个!结果我太太心里就不痛快,别扭。

我这个婶娶过来一个月我太太死的。娶过儿媳妇,我婶到一个月得回家住对月注105去,回家住对月得给婆婆磕头、(给)公公磕头,给这个请安给那个请安的,都得拜完了请完了假才能走呢,我婶头脚走,我太太就病了,越病越厉害,叫咱们现在来说就叫尿毒症,正经八百是活人叫尿憋死的,憋了七天七夜没尿出尿来,光喝药汤子,说导导尿吧,找西医来,那时也有西医了,我太太封建,说这女的哪能让人给导尿哇,就愣憋死了。那可能就是糖尿病,现在我们家就是糖尿病的遗传。我侄女我妹妹和两个弟弟都是这病。然后我婶回家过对月去没有两天就给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