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大有庄与骚子营赵颐口述(第2/8页)

大有庄这一片人都是吃颐和园里边的饭,跟慈禧都有关系,都是伺候她的,可大有庄不是旗人聚居的营子,没有多少旗人。

我爷爷也是在衙门里干事的,在城里头。我太太,不叫奶奶叫太太,他们家姓李,水磨李家,就是清华大学那边的水磨儿,是旗人,大脚,梳旗人发髻,梳到脑瓜顶儿。我太太个儿高着呢,我爷爷也不矮。我爸爸他们都挺高的。我太太的两个侄儿解放后还和我家有来往。

2.我爸和我家的生计

赵:要是跟我大老祖那儿排,我爸爸是老二,我还(有)一个大爷(大伯),那是我大爷注95(大爷爷)的儿子,老三也是我大爷(大爷爷)的儿子,还有老四、老五。我爸爸就亲哥儿仨。我爸爸下边我有一个亲爸,就是我大姑姑,叫亲爸,我还有一个爹爸,就是我二姑姑。然后我四爹,我五爹,都是跟我大爷他们屋排着叫的,五妈其实是我五婶,不叫婶,叫五妈,婶妈。

我老祖在朝廷里边当差呀,我们都吃钱粮,生了孩子就有吃呀。我不记得了,因为我记事就快七七事变了,像我姐姐她们都记得。

我爸爸特别崇拜我老祖,我老祖也最疼我爸,一生了我爸爸以后,我老祖什么吃的都给他买,上朝什么的都带着他去。我爸长得也漂亮,双眼皮大眼睛,也高,文绉绉的。在家挺有威望的。从小我爸爸就这样教育我,说这东西给家里的人吃,是“填坑”,给外人吃,是传名,他就对外人好,在自己家就脾气大,家长制,耗子扛枪——窝里横。我们家有好几道门呢,我爸爸在门口儿一叫街门,要是里边没听见,他立刻就把石头扔进来了,到家就又打又摔,全家人这就吓得要命。可他在外头特别地客气,不得罪人,旗人哪,讲究见人打横注96,这是礼节,我爸爸见谁都打横。小孩叫声爷爷,我爸都能给他鞠个躬,有吃的都给人吃。土改、“文化大革命”都应该打我爸爸,(结果却)没有,我爸爸还带着一帮子地主学毛主席语录,他是黑帮的头。

辛亥革命以后没钱粮了,那就靠那点家底儿呗,我老祖能不置房子置地呀?在上地注97有旱地,在大有庄是水地,我知道我爷爷死了,发送完了我爷爷。然后我爸爸他们哥儿仨就分地,一人28亩旱地,18亩水地,就这点儿。我爸爸哪儿做什么工作?公子哥儿,就在家吃这地。我们自己经营着,雇长工短工,(这)叫经营地主。

我们这一大家子吃饭就指着这地收入。那会儿凭天吃饭,能产得出来吗?一亩地就收五六斗老玉米,那28亩又不是水浇地,能收多少?18亩水稻地,一亩地又能给你几个?也就够半年吃的,那半年卖青,就是地还没种苗呢先卖出青去。比如到秋天要是一石大米卖二百块钱,那么春天就卖一百,卖一半钱,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五十,等到秋天您这儿打了米,人家卖青的这人来了,那时二百零八斤一石大米,您就得让人家拿走一石新大米。

我家还有两个坟地,黑泥沟的是老坟地,就是埋我老祖的那个坟地,就在圆明园的后头,离我们家也不近,可我们一来就去。坟地里有穴位的是五个,五座坟,坟的后边有个围脖儿,什么叫围脖呀?就是坟地后边砌一堵墙,围着这五个坟。老坟地没穴位了,都埋完了,赵二瞎子都是偏的了,最小的了。坟地的后边有一个坟,是我大爷爷、大太太的坟,然后下边就没有了。连我大爷(大伯)都没有。这个坟地有几亩子地,给看坟的,人家给你看坟呀。要是收得多成,可以收租子,可是本来就少,你得养着看坟的呢,自己就落不着,看坟的顶多年年儿呀拿着筐,到你这儿给你送几个鲜老玉米来。年年他种这点儿地吃这点儿地,我家也不给他钱了,就看着这几个坟头,一共六个。我们家年年儿坟地被盗,那人家管不了,谁敢出来?第二天早上人家到我们家通知我们:您那坟地又被盗了,哪个哪个坟头盗的是。我爸爸就带着我去,到那儿去看,您看看管什么用,都挖得老深老深,都上来水啦,您说他都挖了什么去了?我们都不知道里边有什么。然后再让这看坟的给埋上,看坟的就起这么个作用。这家儿呀姓那(nā),那东儿,姐弟俩,可能都是旗人,姓那的旗人多。住着两间房子,没结婚,后来就解放了,死到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