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鸟鱼虫的世界张世垚口述(第5/15页)

(3)父亲母亲

张:我那个大爷19岁死的,怎么死的呢?那天是我四爷爷订婚,就是我大爷的叔叔订婚。

定:您说您大爷是在电信局?

张:对。他在电话局上班。我四爷爷订婚他就说,老爹,我得上班去,回来我喝您喜酒。结果晚上九点来钟吧,担架就抬着回来了,打听到前门去了,说你要找大爷,大爷在后门住,你们抬着这人不能入,抬到后门我爷爷就出来了,说怎么回事,说谁谁谁不行了:“别给我往屋里弄,送医院。”到了医院不成了,19岁。为什么不知道,都不跟我说。我父亲小名叫什么我都不知道。完了我爷爷得跟电话局打交道啊,我儿子是在你工作时间死的,好像就给了一点抚恤金,让我父亲顶他的缺去了。我父亲那年是13岁。我父亲文化程度也不算太高,我父亲写的字比我的要好。他的知识水平比我强,但他也是51岁就死了。胰腺癌,疼死的。

定:就是说您父亲从13岁进电话局,一直就干了一辈子。

张:一辈子。电话东局,就是灯市口那儿,电话南分局,三里河那儿,珠市口。电话西局,就是现在西单那儿。注173在早是接线生注174,插塞子拔塞子,后手就扫扫地了干什么,人不用这个了,人全自动化了。六几年来讲就没有接线生这一说了。就给他们分到小的电话局,他在和平里的电话十局也待过,在呼家楼那电话局也待过。那会儿小的分局还有接线生呢。后来就哪儿都没有了,他也有点郁闷,就这样。

定:就是说您父亲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

张:没过过。但是家长特别惯着他,就这一儿子啊,下了晚班了这儿预备好了小米粥啊,点心啊,让他吃一口再睡啊,上早班了弄个鸡蛋啦。说句实在的,那我印象最深了,日本时期我们吃掺豆腐渣的窝头,和日本配给的土豆,发霉的地方削了去,或者是吃煮黄豆,一顿饭没别的,就是煮黄豆,吃混合面儿是后来了,我这说的是比较好的,那年的八月节么,我父亲就吃净面窝头,我们就吃掺豆腐渣的窝头。

定:就是说他一辈子生活还是挺稳定的,也还比较舒服对吧?

张:对对。

定:您母亲是从哪儿嫁过来的?

张:我母亲他们家是正白旗。我姥爷他们好像是香山那边的,我姥爷他们姓白,但是人家都管他叫崇二爷。我姥爷好像是行伍出身,具体做的什么官,我不知道。反正据我小时候我知道,他要带我上隆福寺上护国寺上天桥,打把式卖艺的,摔跤的,到那摊那儿他就进场子里头去了,人家把小烟笸箩给他,给他倒碗水,给我的是什么糖葫芦啊,什么炸灌肠啊,炸糕啊,年糕啊,全来了,人都管他叫二叔。

定:他在那里头还挺有地位的?

张:有地位。据说在保定吧,他手底下弟兄有事,让人给打回来了,头破血流,他看见了,问怎么回事,说让人摔跤给摔了,他就去了,到那儿去穿的是便衣,就给人帮场,按说帮场呢,主人是应该输两跤,让帮场的赢两跤,帮场的得输一跤,这是规矩。结果我姥爷呢,上去之后三跤全给人摔那儿了。结果贴场的人就急了,这里头有一个头,叫挡跤,是这里边摔得最好的,就出来了,说咱哥儿俩来两跤,上去以后(我姥爷)一个背挎就把那人给摔那儿了。这个跤场的伙计就上别处找人去了,就把那大挡跤找来了,这大挡跤就是一个地区所有的跤场,他是最好的,要名望有名望,要什么有什么,到这儿来了离老远一看,说你们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这是我师哥啊,赶紧打躬作揖啊,说二哥您怎么上这儿来了?你们都得管他叫师大爷。北京具体是谁管他叫师大爷我不知道。在北京这儿也有人,要不我怎么到北京各跤场把式场我随便横吃横喝呀。人家给我吃?人家是看他的面子。据我所知,他这辈子就一个徒弟,叫蔡文海,现在已然没了。不准徒弟露面,不准徒弟摆地摊,绝对不准。他本身也不露面,也不摆地摊。他也不是摔跤的。他在那会儿来讲是御林军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