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接受“裸体艺术”,到底有多难?(第2/4页)

青年时期的刘海粟

那一天,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即中国图画美术学院,当时已改名)的画室,窗幔低垂,一道紫红的丝绒帘幕将讲台那面墙遮住。刘海粟走到幕布前说:“我校从1914年开办人体写生课以来,迄今已有五六年历史了。最初我们只聘请到男孩,经我们师生不断努力,以高薪才请到成年男子为模特,却未能觅到愿意献身艺术的勇敢女性。今天,艺术女神终于出现在我们的画室中了!”

说完,刘海粟缓缓拉开了帘幕,一位全身赤裸的年轻少女出现在学生们的面前。

这名女模特名叫陈晓君,是位农村女子,被学校重金聘来。因为受到大家目光的注视,她的身体有些微微发抖。

但她很快就被感动了——所有学生起立,和刘海粟一起,向她深深鞠躬。

在之后的三天里,陈晓君就作为模特,成为学生们的临摹对象。但是到了第四天,学生们来上课时,发现陈晓君原本应该侧卧的卧榻上,空空如也——她没有来。

门卫拿来了一个小男孩传递来的纸条,学生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晓君做人体模特的事,被父亲发现了,她被打得遍体鳞伤,锁在屋子里不准出来。无奈之下,陈晓君只能托弟弟来传个纸条。

面对面面相觑的学生,刘海粟脱去了长衫,只穿一条裤衩,坐上了写生台:“我早就想尝尝做人体模特的滋味了,今天终于能如愿了。大家开始吧。”

早期上海美专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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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刘海粟面临的麻烦,还远不止这些。

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使用女性人体模特,在之后的几年时间里一直是多方抨击的对象。上海总商会会长兼正俗社董事长朱葆三就给刘海粟写过公开信:“先生以金钱势力,役迫于生计之妇女,白昼现形,寸丝不挂,任人摹写,是欲令世界上女子入于无羞耻之地方也……”

面对多方责难,刘海粟一一提笔回信,坚决反驳,决不屈服。结果,1926年,一直不甘心的上海市议员姜怀素致信当时的军阀孙传芳,请他主持公道。当时上海的《申报》和《新闻报》全文刊登姜怀素的信:“……欲为沪埠风化,必先禁止裸体淫画,欲禁淫画,必先查禁堂皇于众之上海美专学校模特儿一科,欲查禁模特儿,则尤须严惩作俑祸首之上海美专学校校长刘海粟……”

上海知事危道丰随后就派人对上海美专发了严禁画裸体的禁令。

刘海粟毫不示弱,也写信给孙传芳,引西欧各国有关裸体模特的例证,指责议员姜怀素信口雌黄,希望孙传芳能支持自己。

孙传芳当时是南方五省联军的总司令,一声令下,谁敢不从?但这位写得一手好字的军阀在“有伤风化”这个认知上,显然是不会站在刘海粟一边的。

不过,孙传芳还是比较客气的。6月10日,《新闻报》刊登了孙传芳写给刘海粟的一封信:

海粟先生文席:

展诵来书,备承雅意。黻饰过情,抚循惭荷。贵校研究美术,称诵泰西古艺,源本洞晰,如数家珍,甚佩博达。

……

模特儿止为西洋画之一端,是西洋画之范围,必不以缺此一端而有所不足。美亦多术矣,去此模特儿,人必不议贵校美术之不完善,亦何必求全召毁,俾淫画淫剧易于附会,累牍穷辩,不惮繁劳,而不能见谅于全国。业已有令禁止,为维持礼教、防微杜渐计,实有不得不然者。高明宁不见及,望即撤去,于贵校名誉有增无减。如必怙过强辩,窃为贤者不取也。复颂日祉。

可以想见,以当时的社会风气和道德标准,孙传芳的这封信是颇得人心的,而且他客客气气,用的是一种商量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