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至于说那只鹦鹉(第2/6页)

而我却有。我不仅有一番理论。如我所说,我花了足足两年时间。没有,那是吹牛:我实际上是说,自这个话题产生到解决经过了两年。我给一个相当势利的学者写过信,他甚至建议说,这个事情确实没有什么意义。不错,我猜想,他必须保护他的领地。但是,有人告诉了我卢西恩·安德里先生的名字。

我决定不给他写信;毕竟我写信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很成功。相反,我在1982年8月,对鲁昂进行了一次盛夏之旅。我下榻在北方大酒店,与大时钟相邻。在我房间的角落里,一根排粪管从天花板通到地板上,虽然管子被包了起来,但毫无作用,它每隔五分钟左右便对我大声吼叫起来,好像它运载着整个酒店的粪便。晚饭后,我躺在床上倾听着高卢人的排泄物断断续续地一阵阵地响起。接着,大时钟报时了,传来了一种响而不亮的闷声闷气的声音,似乎钟声是从我的衣橱里传出来的。心想,这怎么可能入睡啊。

我的担忧因误解而起。十点以后,排粪管安静了下来;大时钟也不报时了。在白天,它也许是一道旅游的风景,但是鲁昂人考虑得很周到,当游客要睡觉的时候,便断开了报时装置。我熄了灯,仰面躺在床上,心里想着福楼拜的鹦鹉:对费莉西泰来说,它是怪模怪样且又合乎逻辑的圣灵的替身;对我来说,是带着翅膀、难以捉摸的作家声音的象征。当费莉西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时候,这只鹦鹉返回到她的身旁,形象大了许多,迎接她进人了天堂。当我迷迷糊糊进入梦乡的时候,我心想,我可能会在梦中见到些什么呢。

我的梦里没有鹦鹉。相反,我梦到了铁路。梦到了战时的某个时候,在伯明翰换车的情景。远处的守车在站台的尽头,正徐徐驶出来。我的手提箱擦着我的小腿。列车一片漆黑;车站灯光昏暗。一张我看不清楚的火车时刻表,表面的数字一片模糊。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希望;再也没有火车了;凄凉,黑暗。

这样的梦如果有意义时,你会认为可以梦想成真吗?但是梦是不知道它们如何受到梦想者青睐的,就如它们不知道如何区分细微差别一样。车站的梦,我每三个月会梦上一回,只是重复同样的梦,像一圈环形胶卷不断重复放映,直到我醒来时感到压抑气闷,情绪低落。那天早晨我醒来时,耳旁是时间与粪便两种声音:大时钟与我房间角落里的排粪管。时间与粪便:那是古斯塔夫在哈哈大笑吗?

在主宫医院,同一位穿着白外衣的憔悴看门人又带我参观起来。在医学区域,我注意到了被我以前忽视的东西:一台自助式灌肠机。那是一种遭到古斯塔夫痛恨的东西铁路、毒药、灌肠机、奶油馅饼——它由一张窄凳、一个空心尖状物再加一个垂直的把手构成。你骑坐在凳子上,伏到空心的尖状物上,然后给自己灌满水。至少它可以让你私下里灌肠。我与看门人都不怀好意地哈哈笑了起来:我告诉他说我是医生。他笑了笑,然后去取一件他说定会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回来时,他拿着一只很大的硬纸板鞋箱,里面是两颗保存良好的人头。人头上的皮肤依然完好无损,似是岁月已使皮肤的颜色变成了褐色:大概是像一罐陈年的红葡萄酱那样的棕褐色吧。大多数的牙齿还未脱落,但是眼睛与头发没奋留下来。其中一颗头颅重新装上了一头劣质的黑色假发与一双玻璃眼睛(眼睛是什么颜色?我记不起来了;但我肯定,它们没有爱玛·包法利的眼睛那样复杂)这种企图使这颗头颅显得逼真的努力起到了适得其反的效果;它看上去倒像一张孩子的恐惧面具,一张放在卖化装舞会物品的商店橱窗里的万圣节“不请客就捣乱”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