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至于说那只鹦鹉(第4/6页)

似乎那就是它了,确实。然而,我还是给卢西恩·安德里先生打去了电话,说明了我的兴趣,但那是普通的非专业性的兴趣。他邀我第二天登门拜访。由于他给我的地址是洛丁街,我的想象中便出现了他正站在一幢福楼拜研究学者所居住的那种殷实的资产者的房子中与我说话的情景。双坡式的屋顶,上面有牛眼窗穿透其中;粉红色的墙砖,第二帝国时期的装饰;房子里面,沉静肃穆,镶有玻璃门的书橱,上蜡的地板,羊皮灯罩;我还闻到了一个喜欢交际的男人的气息。

我短时间里所构想的房子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它是一个梦想,一个虚构。这位福楼拜研究者的真实的房子在南鲁昂的河对面,在一个破败的地区,那里一些小企业蹲伏于一排排低矮的红砖排屋之中。往来的卡车在那邱狭小的街道上显得过于庞大;那里鲜有商店,酒吧也很少;有一家酒吧正在供应tête de veau作为当日的plat du jour 就在你到达洛丁街前,有一个鲁昂屠宰场的道路标志。

安德里先生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等候着我。他是一个小个子老人,身穿斜纹呢的短上衣,脚穿斜纹呢的便鞋,头戴一顶斜纹呢的毡帽。他的翻领上饰着三排彩绸。他脱下帽子与我握手,然后再把帽子戴好;他解释说,他的头在夏天很脆弱。我们在室内时,他也要一直戴着他的软呢毡帽。有些人或许会觉得,这样有点古怪,但我倒不这么想。我是从一个医生角度来说的。

他告诉我,他七十七岁了,是福楼拜协会的秘书,也是在世的最老的成员。我们在前室的一张桌子边面对面坐下。房间的墙上满是小古玩:各种纪念盘、福楼拜纪念章、一幅安德里先生自己所作的大时钟画。房间又小又挤,布置奇特,充满个性:像是费莉西泰的房间的一个简洁版,或者是福楼拜凉亭的简洁版。他指出了其中一幅画着他自己的漫画,是由他的一个朋友画的;画上的他像一个歹徒,一大瓶的法国苹果白兰地酒从屁股口袋里向外伸出。我本该问一下,我的这位温文尔雅的主人为何有这样穷凶极恶的形象特征;但我没有问。我只是拿出了我的那本伊妮德·斯塔基博士的《福褛拜:一个大师的形成》,让他看了卷首插画。

“C'est Flaubert ca?”我问道,只想获得一个最终的确认。

他咯咯笑了起来。

“那是路易·布耶。Oui, oui, c’est Bouilhet”很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我还与他核实了一两个细节,然后提起那两只鹦鹉的事。

“啊,那些鹦鹉。有两只鹦鹉啊。”

“你知道,哪一只是真的,哪一只是冒名顶替的?”他又一次咯咯笑了起来。

“1905年他们在克鲁瓦塞建立了博物馆。”他回答说,“我出生的那年。自然,我不能在场。他们搜集了能够搜集到的所有的资料,嗯,结果你已亲眼看到了。”他点了点头。“资料并不多。许多东西已经散落不见了。但是博物馆的馆长决定,有一样东西他们是可以弄到的,那就是福楼拜的鹦鹉露露。于是他们就去了自然博物馆,他们说,我们想索回福楼拜的鹦鹉。我们要用它放在福楼拜的凉亭里。自然博物馆说,当然,跟我们来拿吧。”安德里先生以前讲述过这件事;他很清楚该在什么地方停顿一下。

“于是,他们将馆长带到了他们存放馆藏品的地方。你们想要一只鹦鹉吗?他们说。那么我们就到禽鸟区去。他们打开门一看,于是在他们眼前出现了……五十只鹦鹉。Une cinquantaine de perroquets!”

“他们怎么办呢?他们采取了合理而明智的行动。他们回来拿了一本《一颗质朴的心》,细读福楼拜对露露的描述。”就如我前一天所做的那样。“然后他们便选择了看上去与他描写的最相称的一只鹦鹉。”“四十年后,在上一场大战以后,主宫医院开始了他们的收藏工作。他们也来到自然博物馆说,我们想要福楼拜的鹦鹉。博物馆说,可以,你们挑选吧,可别拿错了。于是他们也查阅了《一颗质朴的心》,挑选了一只最像福楼拜所描写的鹦鹉。这就是为什么有两只鹦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