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纯粹的故事(第3/6页)

是不是因淫荡而变得十分妖艳的妻子,似乎会让丈夫更加充满性欲?不:既不会增加,也不会减少。那正是我说她不堕落的部分意思。她有没有表现出福楼拜描述的淫荡女人所具有的那种胆怯与温顺的特点来?没有。她有没有像爱玛自包法利一样,在淫荡中重新发现了婚姻中的一切陈腐与平庸?我们对这点没有谈论过。(原文注释。《包法利夫人》的第一版有“她的婚姻中的一切陈腐与平庸”。1862年出版的一版,福楼拜打算删除她的这两个字,于是就扩大了这个短语攻击的范围。布耶提醒他要谨慎从事——毕竟受审之事只是五年前的事——于是,这个只指涉爱玛与夏尔的物主代词保留在了小说的1862年与1869年两个版本中。最后它被省去了,句中广义的指涉在1873年版正式生效。)她是不是发现了——用纳博科夫的话说——淫荡是超越传统的最为传统的方法?我是不会作这样的想象的:埃伦不用这样的语言思考问题。她不是一个反抗者,不具备一种有意识的自由精神;她是一个仓促行事的女人,一个只管往前冲的女人,一匹脱缰的马,一个燃料仓。也许,我使她变得更糟糕;也许,那些宽恕与溺爱的人比他们所怀疑的更加让人生气。“不能与那些你所爱的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种折磨,而与那些你所不爱的人生活在一起则是最痛苦的折磨”。(1847年)她只有五英尺高;她长着一张宽大、光滑的脸,双颊上常常带着淡淡的红晕;她从不脸红;她的眼睛——如我已告诉你的——蓝中泛着绿色;女性时装的神秘小道消息让她穿什么衣服,她就穿什么衣服;她很容易哈哈大笑起来,她很容易碰伤;她匆匆忙忙。她匆忙跑去看电影,而我们俩都清楚电影院马上要关门;她在七月里去赶冬季拍卖场;她会想去与堂姐一块儿住几天,而这个堂姐的希腊度假贺卡第二天早晨寄到了家。这些行为的突如其来比内心的渴望更有说服力。在《情感教育》中,弗雷德里克向阿尔努太太解释说,他之所以把罗莎涅特当情妇,是“因为绝望,就像一个人自杀那样”。当然,这是狡猾的辩护,但看起来有一定道理。

当孩子们出生后,她的秘密生活中止了;当他们上学后,她的秘密生活又恢复了。有时,一个临时的朋友会把我叫到一边。他们为什么以为你想知道?或者说,他们为什么以为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一他们为什么不懂得爱情中的好奇心很无情?为什么这些临时朋友从来就不想在更重要的事上给点忠告:那就是她不再爱你了的事实?我熟练地改变谈话的话题,说埃伦比我更喜欢人多热闹,暗示说医生这个行业总是引起人家的诽谤中伤,还说,你有没有读到那些发生在委内瑞拉的可怕水灾。在这样的场合,我总觉得,自己对埃伦有失忠诚,也许这种感觉是错误的。

我们曾足够幸福;那是人们这么说的,对不对?多少幸福是足够幸福呢?听起来似乎犯了语病——足够幸福,正如相当独一无二一样一但它满足了表达的需要。如我所说,她没有债台高筑。两个包法利夫人(人们忘了夏尔结过两次婚)都是被钱搞垮的;我的妻子从来没有像她们那样。就我所知,她不收受礼物。

我们曾经幸福;我们曾经不幸福;我们曾经够幸福。感到绝望有错吗?在一定的年纪之后,那难道不是自然状态吗?我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她更早的时候就有了这种状态。经历了一些重大事件以后,剩下的除了重复与渐弱之外还有什么呢?谁想继续生活下去呢?古怪的人,虔诚的人,(有时是)搞艺术的人;那些对自己的价值有一种错觉的人。软乳酪要塌陷;硬乳酪可持久。但两者都会发霉腐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