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加玫瑰(第2/5页)

在一位与众不同的高个子青年水手的陪同下,我来到安排好的船舱内放下包。这是个极小的房间,闷热不通风。在门上,我惊奇地发现了一张昂山素季的肖像,她是反抗军事独裁的女英雄。“我曾是她的保镖,”他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当时我在物理学院上三年级,但是,当她被捕之后,我不得不逃亡。”船上所有的船员都是缅甸人,其中大部分是为了躲避镇压、逃到泰国的大学生。

傍晚六点,我们的船起锚。“那加玫瑰”号还没开出一百码,一位穿着紧身纱笼的优雅女孩出现在甲板上。她带着一个茉莉花花环、一些彩色丝带、几炷香和一把兰花,走向船尾。“这样做能带来好运,保障安全。”船长说。他也是缅甸人,从外貌判断,他有四五十岁。

船挨着昭披耶河左岸缓慢滑行,经过海军学院、几座佛塔以及一座中式寺庙,庙顶上立着一个银币般的圆形雕塑。到处都是一排排老旧木头堆砌的房子,每个房子前都有一个梯子,孩子从那里跳进水里嬉戏。过去,这条河是通往暹罗的主要通道,这是首先映入游客眼帘的一景,之后才会看到远处王宫绚烂夺目的屋顶。

晚上九点,船到了入海口,我们即将离开泰国,驶入茫茫大海。在我们前面,暗暗的水面上飘荡着成百上千的渔船,桅杆上挂着灯,一眼望去,真像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

就餐的地方有一张粗糙的桌子,被人用螺栓固定在地板上,还有两把长凳。地方虽然简陋,但菜肴美味可口,可以和餐馆相媲美。看起来像是出自我们之前看到的女孩之手。她二十岁左右,皮肤黝黑,照泰国的标准,算得上丰乳肥臀了。她手腕上戴着几个镯子,其中一个上面镶有一个金铃铛,她的一举一动都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声。

船长是在曼谷的一家店里发现她的,当时她是售卖衣服的营业员,刚从乡间来到曼谷。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船长问她每个月的工资,并愿意每个月多给一千泰铢,雇她来当妻子。他成功了。后来,他又雇她做“那加玫瑰”号的厨师。“雇妻”是泰国一个古老的习俗。利奥波德和我都一致认为,这是泰国最开化的一点。

我们的船一整晚都穿梭于星星点点的渔船之中,在甲板底下睡觉也不太能睡着,因为船是挪威制造的,适合高纬度的航行,不适合热带地区的海洋航行。大大的管子将发动机房的热气带到船舱,整个船舱似火炉一般。你根本无法赤脚在钢板制成的地面上行走。只有蟑螂还欢快地在上面来回爬动。船员在下层有铺位,但船长睡在舒适的吊床上,搂着美女厨师,享受船上唯一的风扇吹出来的凉风。

利奥波德和我走出船舱,来到最上层的甲板,在烟囱脚下躺下来。但我们俩谁也睡不着。夜色、船上的氛围以及远离尘嚣的感觉让我身心自由,兴奋不已。利奥波德则特别想聊天和大笑。

“想想那个说‘这是我的船’的美国人。他可能从没踏上这艘船,整天只待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处理保险和装运白砂糖的事情。看看你我,我们正在他的船上享受人生呢。”利奥波德说。一想到美国人只有一张纸来说明他是这艘船的主人,而我们甚至没有船票,就能享受这艘船带来的乐趣,我也跟着大笑起来。

“人生也一样,得保持乘客的心态。我们没有必要非得拥有什么不可。”他继续说道,好像是要替他甩掉工厂的决定辩白。

我想,那是我第一次听他提到约翰·科尔曼。“他是一个超世之才。你一定要见见。他是一位大师,能教你冥想。”

我们直接在甲板上睡过去了。虽然由于风向变化,我时不时感到有烟从我脸上飘过,但我实在累得动不了了。这样一直持续到天亮,直到阳光唤醒我。

我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甲板上度过。船尾有一团绕成圈的绳子,就像一个巨大的鸟巢,足以让史前巨鸟在里面下蛋。我待在那儿,一边享受日光浴,一边读毛姆的书。我有时会大声读出来,让利奥波德能参与进来,聊一聊他的看法。我跟他讲,毛姆到达曼谷后住在东方大酒店,可是不幸染上了疟疾。酒店的德国女经理不愿他死在酒店,极力说服医生来带走他。可怜的毛姆!要是他知道现在的东方大酒店拿他作噱头吸引客人,估计他会气得从坟墓里坐起来。酒店吹嘘毛姆是他们这儿最出名的客人,还有一个用毛姆命名的套房;他的所有著作被精致地包装起来,陈列在竹制游廊边上;菜单上印着他的照片,旁边配着早晚餐毛姆可能会点的菜品推荐。

下午时分,热气已经难以承受。不过,现在是雨季,到下午三点,每日风暴准时袭来,温度也就降下来了。风暴之后,天空变成一幅巨大的蓝黑灰壁画,少量的白云点缀其上,一动不动,如宏伟的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