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热恋中的人相处时都会聊什么?人生?理想?

答案很残酷,聊得基本都是废话。但就是这些废话,曾宇和江楠也说得津津有味。

其实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一起,这就够了。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两人似乎都忘记了时间,电话这时候响了。江楠找到自己的手机,看一眼便接听:“嗯,是我。”

袁蕾正在沙发上抹指甲油:“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准备一起度过漫漫长夜了?”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江楠说。

袁蕾“哼”了一声:“当年我也跟你一样傻乎乎的。教训啊!血的教训啊!”

曾宇在她接电话的时候,很自觉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免得听到电话的内容。

江楠知道袁蕾是为了自己好:“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袁蕾这才笑道:“那我挂了。”

江楠挂了电话,曾宇站起来:“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江楠站起来,曾宇开门相送。

走到楼下的车位前,江楠突然站住,抬头看着他:“告别一下?”

曾宇张开双臂,没想到江楠居然主动踮起脚送上红唇。

一番纠缠后分开,江楠转身就上了车,驱车离开。后视镜里的曾宇站在原地不动,一直到她转过一个弯,曾宇才消失在视线中。

曾宇的脸上始终带着幸福的微笑,爱情来得很突然,也很甜蜜。曾宇对于现状很知足。

周日的早晨,一场大雨来得很急,急促的敲

门声惊醒了曾宇。

他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是浑身湿漉漉的萧潇。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嘴唇发青,眼神呆滞地看着他,就像一只被暴雨淋到的小猫,在门口乞求着什么。

曾宇动了恻隐之心,转身拿了一条大毛巾递给她:“擦擦。”

萧潇接过毛巾,机械地擦拭头上和脸上的雨水。

曾宇觉得她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心头一软:“去洗个热水澡吧,我给你拿衣服。”

萧潇点点头,慢慢地走进洗手间。

这时候,曾宇的电话响了,他一看是江楠立刻接听:“早,昨晚睡得好吗?”

“睡得不好啊,想你了。”江楠居然在撒娇。

“嗯,我也想你了……”

两人对着电话聊了一会儿,萧潇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曾宇及时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对着电话道:“先聊到这儿,等会儿我给你打过去。”

挂了电话,曾宇拿了几件自己不穿的衣服,从门缝里塞进去:“衣服。”

曾宇很庆幸萧潇没有像上次那样,刚才她要是出声了,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萧潇穿着曾宇的衬衣和大短裤出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不说这些了,你怎么搞成这样?”曾宇关心地问。

萧潇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被击中了,她开始号啕大哭。

曾宇看看门口,门是关着的,他松了一口气:“你坐下休息,别激动,我去给你做姜汤。”

少顷,萧潇坐在椅子上,喝了一碗曾

宇端来的姜汤。她放下碗,凄凉地一笑:“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曾经拥有最好的。”

曾宇不说话,拿起碗去放好。回来时,萧潇站了起来:“雨停了,我也该走了,衣服就算我借你的。”

根据曾宇对萧潇的了解,加上她刚才的表现,萧潇是真的遇上事情了。

走到门口,曾宇拿起车钥匙:“等一下,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太多的麻烦。”萧潇坚定地拒绝了。

曾宇犹豫了一下:“今天周日,我正好没事,开车送你回去吧。”

“我不能回去,你送我去朋友那儿吧。”

“那也好。”曾宇没有追问,关上门下楼。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驱散了闷热,也洗刷了一遍曾宇的二手福特。

曾宇专心开车,一路无话。

车开到一个小区,有个女人在楼下等着。

“你怎么做人家男朋友的?萧潇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把她送到我这儿?你自己看她身上的伤,免得说我冤枉你。”这女人看着二十岁出头,说话又快又急,曾宇根本没机会解释。

她撩起萧潇的袖子,曾宇这才注意到,萧潇的胳膊上有一块一块的瘀青。

萧潇及时摁住她:“阿英,别闹,他只是一般朋友。”

“是吗?对不起,我搞错了。”阿英连忙道歉。

曾宇摇摇头:“没事,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他说着转身上车,萧潇和阿英没着急上楼,在一旁看着他。

宇犹豫了一下,掏出钱包里的一张银行卡,递给萧潇:“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我没改过。”

“不,我不能要你的钱。”

曾宇强硬地把卡塞在她手里,将车开走了。

萧潇站在原地,身旁是不明真相的阿英,看着泪如雨下的萧潇,她一脸迷茫。

不是说一般朋友吗?怎么银行卡密码都是萧潇的生日?

回到住所的曾宇并不后悔,尽管他们已经分手了,但是萧潇遇到了事情,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找自己。银行卡密码曾宇忘了改,里面还有三万多块,希望能帮到萧潇。

曾宇拿起电话准备给江楠打回去,手机收到一条微信长消息。

“钱我一定会还你,谢谢。一直以来,我都不想跟你说自己家里的人,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实在说不出口。现在我不怕告诉你了,我家的情况比较特殊,父母健在,还有一个弟弟。十八岁那年,我辍学打工,因为弟弟要读高中了。父亲说,他不能再供我读大学了。八年了,前后加起来,我给家里的钱大概是二十五万,我弟弟读书的费用全是我在承担。我弟弟大学毕业后,谈了一个女友,最近要结婚了,房钱车钱还有彩礼钱,家里拿不出来。昨天晚上,父母和弟弟一起找到我,开口说需要三十万。我说我没那么多钱,父母就动手打了我,还说养了一个赔钱货。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让你见笑了。你的钱我

打算用来请律师,凑够钱一次性断绝与这个家庭的关系。最后,再次深深地表示感谢,并对给你带来的伤害和麻烦,表示深深的歉意。”

曾宇看完消息,久久不语。他想了想,打通了江楠的电话:“一起吃午饭吗?上午我做了一件事情,需要向领导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江楠愣了一下才笑道:“好啊,吃什么?还是自己做?”

江楠有点怀念曾宇做的饭。但是曾宇很苦恼,他的厨房和阳台在一起,关上门就是蒸笼,太受罪了。

“还是出去吃吧。”曾宇说。

江楠倒也理解,笑道:“那叫外卖吧,我现在就叫,等我到你那儿外卖也差不多到了。”

“好,那就这样吧。”曾宇答应下来。

江楠又道:“等着,我现在就过来。”

挂了电话,曾宇立刻收拾屋子,忙活了快一个小时才搞定。

停下来擦汗的工夫,敲门声响起,曾宇暗暗道:真及时。开门一看,果然是一脸笑容的江楠。

“不错啊,以后收拾屋子的事情交给你了。”江楠立刻发现了屋里的变化,昨晚可没这么整洁。

“没问题,领导让干啥就干啥。”曾宇果断地表忠心。

江楠见他如此,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嗯,那你交代问题吧。”

曾宇坐在床上,看着她不说话。

这时,手机响了,江楠一拍手:“外卖到了。”

曾宇出去拿了外卖,把饭菜摆在桌子上。他打开饭盒,递给江楠

:“来,先吃饭,吃完了我跟你说件事情。”

江楠接过饭盒:“边吃边说吧。”

曾宇点点头,端起饭盒先吃了一口。江楠点了水煮牛蛙、清炒芥蓝,还有两盒饭。水煮牛蛙是辣的,曾宇看出来江楠是在照顾自己的口味。

“早晨的时候,萧潇来了……”曾宇一开口,江楠的眼珠就瞪圆了。

随着曾宇的讲述,江楠的表情才渐渐放松,一边吃一边听。说到最后,曾宇叹息一声:“我知道,她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做不到。这件事,我事先没跟你商量就做了,所以我决定跟你坦白,毕竟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啊?三万块呢,确实不小。”江楠点点头,言不由衷地回答。

实际上,她关注的重点不是钱,而是萧潇的故事。

江楠一脸凝重地说:“这样的事情确实令人气愤。萧潇挺可怜的,被逼到这个地步。你说她被父母打了,是真的吗?”

曾宇点点头:“嗯,我看见了瘀青。真是下得去手啊,儿子是他们生的,女儿就不是吗?”

江楠放下饭盒,抓住曾宇的手:“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一个善良的人。萧潇的事情,你做得对,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就算是一个陌生人,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面前,也是要伸出援手的,何况是你的前女友。对了,你告诉萧潇,我可以帮她找个好律师,费用方面叫她不用担心,熟人可以打折。”

曾宇听

了,说:“谢谢的话,就让萧潇来说吧。小时候我爸经常跟我说,人生在世,当常怀善意。走进社会才发现,这个世道充满了恶意。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从不跟人起冲突,只是觉得每个人心中都还是心怀善意的。”

“我爸爸也跟我说过,做人呢,不能有歹心,也不能不防心怀歹意的人。一个人要是起了歹心,并且做了坏事,还得到了好处,尝到甜头后便会习惯损人利己。”江楠也说起父亲。

萧潇接到曾宇电话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

经历了这么一场家庭风波,搞得自己连住的地方都不敢回,萧潇仅仅得到了曾宇和老乡阿英伸出的援手。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不小,想起自己以前的一些做法,萧潇觉得可笑又惭愧。

“萧潇,刚才我跟江楠说了你的事情,她说可以帮你找个好律师,费用还能节省不少。”曾宇一边打电话,一边朝江楠点头。

“不好吧?太麻烦了。”萧潇不敢接受江楠的善意。

曾宇道:“你别多想,江楠是真的想帮你。这样吧,你还住在阿英那边吗?我和江楠过去找你,商量一下看看具体怎么办。”

萧潇犹豫了一会儿,说:“那好吧。”这个时候,她确实很需要帮助。

曾宇和江楠驱车前往萧潇的住处,萧潇站在小区门口等着。

“楼上地方太小,还乱,我们在外面找个地方聊吧。”萧潇笑得有点勉强,当她看见江

楠坐在曾宇的副驾驶座上时,心里还是酸得难受。

本来那是自己的位置,却被自己一手毁灭了。

曾宇找了间咖啡屋,三人进去坐下,点了咖啡之后,萧潇主动开口:“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爸爸他们在我租的房子里赖着不走,我是跑出来的。本打算报警,可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我现在就一个要求,断绝与这个家庭的关系。”

“这个可以走法律程序,相关的案例也有,以前新闻报道过。只是,你确定要这么做吗?”江楠问。

毕竟是家务事,要帮忙也要当事人下决心。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自打我弟弟生下来,一直到我出来打工,除了过年我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这些我都能忍受,毕竟我家的条件就那样,父母都是农民,收入也不高。他们不是第一次打我了,我外出打工的第一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我父母让我把存的钱全部交出来,我自己留了一千块,其他的全都给他们了。可是我爸知道我留了一千块之后,拿荆条打了我一顿,我妈骂了我一天。后来我就再也没回家,他们也不在乎我是否回去,只要有钱就行了。他们的本事还挺大,不管我躲到哪里,他们总能找到我。每次找到我就是一顿打,然后要钱。这样的事情有好几次,后来他们只要有点事情,就找我要钱,我也尽量满足。但是这一次,我实在不能继续忍受了

。”

萧潇说得很慢,表情淡然,双眼无神,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人对自己的亲人死心,是何等的悲伤。

江楠很难感同身受,她不懂为什么同样是孩子,父母却要区别对待。

萧潇的事情激发了江楠的同情心,她拉着萧潇的手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把事情妥善处理好。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律师,其实你早就应该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的权益。”

王铮哆哆嗦嗦地在文件上签完字,王成汉保外就医的手续就算完成了。律师去处理后续事宜,王成夫和王铮就在监狱外面等着。不是不想进去,而是在里面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高高的院墙,墙头有电网拉着,巨大的铁门紧闭。

站在外面的王铮心情烦躁,一直在低头抽烟。如何面对父亲,对王铮来说是个难题。因为母亲的缘故,王铮对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因为叶惜颜的事情,王铮昨晚没回去,一早起来就跟着来了监狱,现在他的脑子里全是叶惜颜那双绝望的眼睛和惨白的脸。

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铁门打开了。西装革履的律师领着穿着一件旧夹克的王成汉走出来,王成汉还没忘记回头招呼一声:“各位管教,这些年给你们添麻烦了。”

“出去以后好好养病,别惦记着回来了。话说回来,里头的犯人要都是你这样的,我们就轻松多了。”一个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