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第2/2页)

老李是不惯于详细地陈说,话总是横着出来,虽然没意思吵嘴。于是两下不来台。

“我不能再去,还是那群人,昨晚上还没把人丢够,再找补上点是怎着?”李太太的脸都气白了。

“正是因为那个,才必须去,叫他们看看到底那些坏招儿能不能把谁的鼻子擦了去!”

“自然不是你的鼻子!”

“我叫你去,你就得去;还有太太们呢!”

“不去定了,偏不去!”

老李知道这非闹一阵不可了。可是有什么意思呢?况且,犯得上和小赵赌气吗?赌过这口气又怎样?算了吧,爱去不去,我才不在乎呢!正在这么想着,小英发了话:

“妈,咱们去!今个要再吃那大块肉啊,我偷偷地拿回把叉子来,多么好玩!”

老李借这个机会,结束了这个纷争:“好了,英去,菱去,妈妈也去。”

太太没言语。

“我五点回来,都预备好了。”

太太没言语。

五点,老李回来,心里想,太太准保是蓬着头发散着腿,一手的白面渣儿。还没到街门,看见英,菱,马老太太都在门口站着呢。两个孩子都已打扮好。

“老太太,昨个晚上没——”老李找不到相当的字眼向她致歉。

“没有,”老太太的想象猜着他应当说什么,“今天又出去吃饭?”

“是,”老李抱起菱来,“没意思!”

“别那么说,这个年头在衙门里做事,还短得了应酬?我那个儿——”老太太不往下说了,叹了口气。

李太太也打扮好了,穿着件老李向来没看见过的蓝皮袍,腰间瘦着一点,长短倒还合适,设若不严格地挑剔。

“马大妹妹借给我的,”李太太说,赶紧补了一句,“你要是不——我就还穿那件棉袍去。”

“那天买的材料为什么还不快做上?”

问题转了弯,她知道不必把皮袍脱下来,也没回答丈夫的发问,大概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明的。

她的头梳得特别地光,唇上还抹了点胭脂,粉也匀得很润,还打得长长的眉毛,这些总合起来叫她减少了两岁在乡间长成的年纪。油味,对于老李,也有些特别。

“东屋大妹妹给我修饰了半天。”李太太似乎很满意。

为什么由坚决不去赴宴,改为高高兴兴地去,大概也与大妹妹有关系。老李想到,不便再问。

“马奶奶看家,大婶看家,我们走了。”李太太不但和气,语声都变得委婉了些,大概也是受了大妹妹的传染。

小赵请的是同和居。他们不必坐车,只有那么几步!可是这么几步,英也走了一脚尘土,一边走一边踢着块小瓦片:被爸说了两句,不再踢了,偷偷地将瓦片拾起藏在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