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汤事件(第2/7页)

果然,青年的右手上拿着毛巾和肥皂盒,他竟穿着西服上澡堂洗澡,看来除了这一身衣物,他连一件可替换的浴衣也没有。不过,除了那一头长发上有着湿漉漉的水汽,他的手上和脸上可是一点儿也看不出已洗过澡的爽朗的色泽。

“……现在,我必须要拜见先生,从澡堂里拼命跑过来的。我有事要拜托您,好在下面没有人看到……因为非常慌张,所以就直接闯了进来。失礼之处,深表歉意。”

青年的话语逐渐平静下来,但是眼中不安的神情并未消失,反倒是越急着镇定,精神看上去就越显得兴奋。他把右手拿着的肥皂盒放进口袋,双手拧了拧濡湿的毛巾,用听不大清楚的沙哑的声音,语速极快地说了以上抱歉的话。

“这么说,您是有急事要找我。那就请坐,慢慢说吧。”

博士把他请到椅子上,朝我看了一眼说:“在座的这一位是我极其相信的友人,您不必担心,有什么事,请不必客气地说吧。”

“好的,谢谢!实际上我是有要向先生报告的事件,不过在此之前,务必请您听取我的请求。今天夜里,弄得不好,也许我犯下了杀人的大罪。之所以说也许,是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清是否真杀了人。我刚才听到,许多人指着我异口同声地叫嚷‘杀人犯、杀人犯’,于是我不管不顾地拼命逃到这儿,或许那些追我的人马上就会从身后赶来。可是,转念一想,这些又都是毫无踪迹的梦境,不过是我的幻觉而已。倘若今夜的杀人是事实的话,又尽是些不合逻辑的情形。再说,以前我也曾经常有幻觉发生,因此,今夜的事件是否属实,我完全不明白。如果真的发生了杀人事件,凶手未必是我。亦有可能从一开始起,就不存在什么杀人事件。所谓‘杀人犯、杀人犯’的叫嚷声,后面有人追赶而来,或许也全都是我的错觉。我说这一切,绝不是为了逃避罪责。在先生面前,我要将今夜的事件彻底坦白出来,请先生做出判断:我是不是就是那个令人诅咒的罪犯。如果今夜杀人的事件属实,我又是那个杀人凶手,也希望先生能帮我证明,我并不是那种心底恶劣的罪犯,我的犯罪都是幻觉作祟。我想提前恳求您,万一追捕者赶到这儿,在我的讲话完成之前,请您不要把我交给警官。——我相信,像我这样的病患在受到某种不可抗力威胁的情况下的犯罪,能够理解我当时心理并为我辩护的,除了先生之外,别无他人。我很早就想过,即使没有今夜这样的事件,我也想拜访先生一次。所以,先生您能接受我的拜托吗?我的讲述很长,在我讲完之前,您能把我藏在这间屋子里吗?当然,在我讲完之后,如果证明我的确有罪,我发誓立马去自首……”

青年一口气说完,战战兢兢地仰视眼光温和而又锐利的老博士的容貌,刹那之间,老博士的脸上,表现出从未见过的严峻以及头脑明晰的学者才有的品格和权威,他始终热心地凝视着对方的模样,不管那青年是不是可恶的罪犯,他都认定他是一位正直的青年人。过了一会儿,博士以宽容的神态说道:

“好的。在您的话说完之前,我保证您的安全。您显得很激动,请镇静地说,让我们听明白。”

“啊,谢谢。”青年以伤感的口吻说道。随后在博士的劝说下在椅子上坐下。我们三人围坐在桌子边,然后,他慢慢开始讲述。

“在我讲述今夜的事件之前,我究竟该从哪儿开始说起呢?这件事情是从何处、何时开始的呢?真是越想越觉得复杂,觉得非得无止境地追溯到过去的问题。为了更好地说清今夜事件的性质,也许我有必要把自己迄今为止的生平做一个毫无保留的披露,或许还要把我的经历、父母的特征都做一个详细的交代。不过,怕是没有时间啰啰唆唆地陈述这些事情,那我就简单地说几句吧:我是一个有着疯子血统的人,从十七八岁时开始患上了相当严重神经衰弱症,现在虽以画油画为职业,但技巧拙劣,简直羞于提起职业二字,生活极其贫穷。请您事先了解这些情况,再仔细听取我下面讲述的事情。我想,这样先生至少能够明白我所目击的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从而明白我所体验过的苦闷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住处如刚才所说,位于车坂町,在电车路后面那条街,在一个名为正念寺的净土宗寺庙的院子里。我租住了那里的大杂院,从去年年底开始与一个女人同居。一个女人——对了,若从亲密的程度说,叫她为妻子也无妨,不过,我们俩与一般的夫妇关系还是大相径庭的,所以还是叫一个女人吧。不对,叫她的名字——瑠璃子更好些吧。随着我诉说的事情的进展,一定会频频提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