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第4/7页)

“阿谦哥,还有我,还在学生时代,都是孩子么。”

照子说着,使了个嘲讽人的坏眼神。结果,母女俩由女佣阿雪作陪外出,留下学仆铃木看家。

每天早上,铃木提着饭盒与佐伯一起到神田旁边的私立大学上学,在家时窝在玄关边上的四铺席半的小房间里用功读书,只是不知道他在读些什么。他总是皱着眉头,表情阴郁,低垂着头,早晚负责烧热水,打扫庭院,吃力而又缓慢地工作。他的脑袋迟钝,平时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得要领。不过,要是被姑母或阿雪骂上一句,他立刻会涨红了那张表情迟缓的脸,带着深度怀疑的白眼珠骨碌碌乱转,确实在生气。他总是在那儿愤愤不平地喃喃自语。

“看铃木那模样,活像家中有魔鬼呀。”

姑母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铃木虽然愚笨,却有着令人讨厌的阴险和暧昧的态度。别看这德行,据说小时候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秀才,姑父生前看好他,留置家中,将来若有出息,暗示可作为照子的夫婿纳入门户。这铃木颇为执着,读书太过拼命,反而读傻了。现在只要是照子说的话,他什么都听,不会生气。佐伯心想,那家伙一定爱上了照子,陷入Onanism[3]的境地才变傻的。难道只有铃木吗?自己接近照子之后,神经亦很烦恼,觉得也变傻了。事实上只要跟她交谈以后,就周身劳顿。她似乎有让男人伤神烦心的本事……佐伯如此思忖。

嘎吱、嘎吱,楼梯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天晚上,铃木来到了二楼。那时已是九月末秋意已浓的时候,蟋蟀的叫声从某处传来。以姑母为首的女性全都外出了,只有楼下挂钟的秒针发出嘀嘀嗒嗒的声音。

“你正在学习吗?”

铃木说着在那里坐下,毫无顾忌地环视着屋内。

“不!”佐伯应道,重新坐好,不无忧虑地看着铃木的神色。这个很少与自己打招呼的寡言者,有什么事情,为何稀罕地上到二楼来呢?……

“夜间变得很长了呀!”

他的话音暧昧且不清晰,好似在嘟嘟囔囔,不一会儿,铃木就低下头去。他那抹了不少油的头发,在灯光下发出亮光。结实、黝黑、类似生姜的手指,微微抽动着,默默地在膝盖上打着拍子。他像是有事要商量,趁着家里人不在跑上楼来,却又不肯轻易出口。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力量压迫着他,令佐伯感到焦躁。你究竟想说什么,磨磨蹭蹭地要想到何时?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佐伯在心里说道。

可是,铃木还是迟迟不开口,眼睛盯着榻榻米的接缝处,颤抖着上半身,好像在说:“你管你在那儿用功,我就在这儿随便坐坐。”……夜,极为静谧,可以听到嗒嗒的清脆的木屐走路声,远处本乡大街上的电车发出的声响,如钟声的余韵,久久回荡。

“真是非常突然,有一点事想要请教你……”他终于开口了,眼睛依然盯着榻榻米,上身不停地抖动,“不是别的什么事,其实就是有关照子的事。”

“是嘛。什么事啊?说说看。”

佐伯尽量装出轻松的样子,声调稍高,声音像从唾液堵在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有件事想请问,你究竟是靠什么关系才进入这个家庭的?”

“要说什么关系,我们是亲戚关系啊。学校又近,觉得方便呀。”

“就这些吗?你和照子之间没有什么其他关系吗?双方的家长之间,没谈过什么婚约之类的?”

“没有过那样的约定。”

“真没有吗?请说出事实。”

铃木露出怀疑的眼神,咧开牙齿排列凌乱的嘴,毫无意义地阴阴狞笑。

“不,完全没有。”

“即便如此,未来你若想要结婚,我想也是有可能的……”

“我说要结婚,姑母或许会答应,但别人就不知道了。再说,眼下我还不想结婚。”

这样交谈着,佐伯有点生气起来。心想这家伙是否将他的傻劲转到自己身上来了,不由得心中一阵恶心,真想大声呵斥他,但还是隐忍了。而且,铃木那愚不可及的脑袋充分暴露,多少使他感到痛快。

“不过结婚的事另当别论,总之你是喜欢阿照的吧,不可能讨厌她的,这我也看得出来。”

“我是不讨厌她。”

“不,你是喜欢她吧,或者是爱恋着她吧。这就是我想问你的。”

铃木说着,一脸的不高兴,绷着一张脸,眨巴着眼睛,好像非得让对方说出自己想象的事情方可罢休,紧盯着佐伯的一举一动。

“爱恋着她,绝无此事。”

佐伯怯生生地自我辩解,可是中途突然光起火来。

“难道这种事情你也想刨根问底呀!爱不爱的,不是我的自由吗?你可得少管闲事,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