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鲜鱼巷(第4/4页)

靳孝起身告辞,才对杨继宗说:“杨公子慷慨忠义,自是前途无量,但京城里的命案,背景往往繁复难辨,还望公子善自珍重。”其言语间竟有些唏嘘之意。

送走靳孝,杨继宗正要告辞,就见云姑娘笑脸盈盈说道:“想不到杨公子倒是一身正气。小女子只是不明白,公子为甚会盯上了我们一个小小的马解班子?”

杨继宗也不再讳言:“刚才说到的命案,死者叫作吕大相。说是与姑娘相识。”

云姑娘闻言一惊道:“那吕大相是南厢的马贩子,当年在大同就与小女子相识,日前与我们小班也有些来往,却并无深交。怎么就死了?”

杨继宗不便细讲,只说那吕大相死得十分蹊跷。

云姑娘又问:“如此说来,你们昨日到我们那里并非看马解,倒是来查案的?”

“查案也说不上,只是想看一下与死者相识之人有没有线索。谁知却赶上看到贵班绝技,也是侥幸。”

“却不知可曾看出了什么马脚?”

杨继宗又觉得燥热,手边又没扇子,只得以手为扇,轻轻扇了几扇,“姑娘取笑……但,学生却听得人说,姑娘……姑娘也许并非中原人氏。”

云姑娘却笑了起来,“这算什么?我本不是中原人氏,自小生长在大漠草原,属于卫拉特部落,就是你们中原人所说的瓦剌。只是我幼时曾在大同随亲友居住过一程,也略识几个汉字。我只说已经同中原女子并无分别,谁知还是有高人识破,真是惭愧。”

杨继宗见她说得爽直,也不再支吾,“因瓦剌前些年与我朝一直为敌,甚至掳我天子,如今见到姑娘又与这一奇妙命案关联,故而有所质疑,望姑娘谅解。”

云姑娘这才也正色道:“公子身为大明子民,有些疑心也不足怪。但岂不知自打景泰二年[21],两方已经交好,我瓦剌贡使不绝。更何况,近年来因也先太师故去后,我部几家台吉纷争不断,相互厮杀,现在已经国力大伤,别说早已无进攻大明之心,就是有此心也早无此力了。倒是有几家台吉争着想要联络天朝,以为自固之计。你一个读书举子,难道对这天下大势全然不晓吗?”

杨继宗被一个小姑娘问得张口结舌,竟无言答对,只得连连作揖,连声惭愧。

云姑娘又问:“公子今天来此也是专为查问我们?却不知如何打探到这个宅院?”

杨继宗只得告诉她,如何在养荣堂里闹事,出门如何见到那色目人带着小轿,自己如何跟踪到巷口,并如何遇到靳孝,“这才见得姑娘。”

云姑娘微微一笑道:“难得你心细,只是这次怕是用错了地方。小女子也不相瞒,我本名叫苏布达,汉名云瑛。此次进京,一是因着京师繁盛,小班可以多些进项;二是为了一个孩子——”说着她叫过一个仆妇,“你把宝丫头带过来。”

不多时,仆妇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过来。屋里暖和,这女孩只是穿了一身夹袄夹裤,但见她面色红润,一双丹凤眼却与云瑛有些相像。

云瑛让她见过杨继宗,才说道:“这个宝姑娘是我的外甥女,可怜去年我姐姐病故了,我这姐夫却不在身边。”

杨继宗忙问:“他敢是在外行商或是从军?”

云瑛道:“此事说来话长,将来得暇再向公子解释。我们只是知道,宝儿的父亲如今就在京城,却有些难以寻找。这次来京,就是想要找到宝儿之父,让他们父女骨肉团聚,也了却姐姐的一番遗愿。”

云瑛说到这里,见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才把她拉到自己怀中,一面抚摸一面说道:“眼看要过年,我们班里每天东挡西杀地忙成一团;天气又冷,小孩子住帐篷实在有些受苦,我这才让老麦把她送到这儿,托付姑丈照看。又不放心,那边早早收工也赶了来,不想却遇到公子。”

杨继宗见她说得坦诚,哪里还敢质疑,“确是学生多疑,冒犯姑娘,得罪,得罪!学生虽然不熟悉京城情形,但若能相助一臂,定尽全力。”

云瑛才说:“公子住在宛平县,想必与县里官员有些瓜葛。”

“正是,宛平知县是我的舅父。”

“那公子必能与京城官场多有机缘。我们现在要找一位锦衣卫的百户,叫作袁彬的,他或能提供宝儿父亲的线索。公子若能见到此人,还烦请引见。”

杨继宗不禁喜出望外道:“这又巧了,昨日我才刚结识了袁彬百户,不日或可再见。倘若暂时不能相遇,过了年我一定去寻他专言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