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苏利文 1991年·夏天(第6/6页)

十一年前,安娜的尸体出现在草原上,进而因失踪人口的报案者葛罗莉与罗亚安同时前来,都坚称这具尸体是她们的亲人,两人因而相识。多年后,因为这个错认,她们仍延续了特殊的缘分。

只不过,这件事真的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我停下脚步,苦恼地抓了抓头。

事情真的是那么巧合吗?

当我听见凯蒂说葛罗莉已经丧失生育功能的同时,我的心里顿时浮现十一年前她们两人在我面前时展现的异于常人的坚持。

她们两人长时间看着同一具尸体,感受到相同沉重的悲伤,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的情景。

现在,我几乎已经确定,当时两人如同疯狂的疯子一样:一个天天来警局报到,天天与我一起关在闷闭的停尸间中;另一个则是每天写信给我,详细描述关于罗亚恩的回忆——不是因为她们真的疯了,不是为了想要让心里无法确定的悲伤随手抓个尸体来渲泄。

理察与所有称呼她们为疯子的警员,都应该跟这两个女人鞠躬道歉,因为,安娜就是罗亚恩。

安娜就是在六岁时被抱走的罗亚恩。

我听见自己仍穿着脚上未脱的皮鞋在粗糙的客厅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客厅天花板上的灯射出如白昼一般的亮光,把我照得头昏脑涨。

我在正方形的空间中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踱着步,任由难听的摩擦声在耳边响着,双手随着脚步甩着或是交叉抱在胸前。

然后走到浴室里,望向悬在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我想起我最频繁照镜子的时期,除去妻子与爱蒂还活着的时候,便是在这段时间与罗亚安约会的前夕。

我希望自己看起来至少体面些,不与年轻的她相差太多,希望我的老态在露天咖啡馆与灿烂的阳光下不至于那样地明显。我仍旧是个精明干练的警官,我仍是那个年轻时所期许的自己,还有许多力气,替这个世界声张所谓的正义。

但是现在镜子中的我,看起来非常苍白。我的脸上浮出了某种倦态,某种无法忽视的苍老感,深深地刻画在厚重的眼皮与脸颊上。我摸着自己的脸,感觉身体里原本拥有的力气与对这个世界的各种期望,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缓缓流逝光了。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罗亚安曾经告诉我,她的男友杰森希望她能够真正地放下伤痛,好好地重新面对真实的人生。

她说:“忘掉真相,那些是不会有助于真实生活的。”我在镜子前闭上眼睛,又用力把眼睛张开。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应该先做什么?

不管如何,我只求一件事:到底现在要做什么,才不会伤害到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