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第3/4页)

他希望在她心中,他还是那个顶天立地,清风明月般的父亲,谁也不能取代。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句话,毁了她的一生。

“后来我们听闻你嫁入了忠勇侯府,成了宣威将军的结发妻,原以为你放下了,走过来了,却没想到,没想到……”

却没想到她竟作茧自缚至今。

秦小娘说到这里,不由得哽咽起来,双眼一开一合,泪就落下来。

然而方芙兰先才还泪眼婆娑,到了眼下,双眸竟干涸了。

若是这样,若真是这样,她这些年所做的一切,所遭受的一切究竟算什么?

她辛辛苦苦,汲汲营营,究竟为着什么?

她看向陵王,缓缓地问:“我去忠勇侯府前,曾去见过皇贵妃娘娘一回,那一日,我没有见到殿下。”

“我受苦受难之时,殿下除了为被我毒|死的两个衙差善后,再没有帮过我,甚至连面都没有露过,为什么?是不是因为殿下的生母亡故,与我父亲脱不开关系,殿下得知这一切,心中恨我,恨我的父亲?”

陵王静静地注视着方芙兰,唤了一声:“芙兰。”

声音沉而涩,像是饱含着万千心绪。

然而方芙兰兀自笑了一下,又说:“殿下不必答了,木已成舟,一切已经这样了。”

她看了眼厅堂里灯火,慢慢折转身,往后院走去。

途中有侍婢看到她,连忙提着风灯过来为她照亮,却被她推手拒了。

她眼下厌恶这样的明亮,甚至连天上的月华也是皎洁扰人的。

后院有一处荷塘,是夏夜,小荷已露尖尖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次第绽开。

方芙兰看到池塘里的水,不知怎么,就想到她去见皇贵妃的那个清晨。

说来也怪,父亲问斩母亲自缢,她撑过去了,被两个衙差凌|辱,她也撑过去了,甚至看着两个衙差七窍流血的尸身,她亦尚能自持。

击溃她的,竟然是皇贵妃的几句话罢了。

“罪臣之女,也配来本宫宫里?”

“暄儿不在,你且去吧,今后他也不会再见你。”

方芙兰想,就在数日前,她还为着陵王,与父亲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到了用暮食时,父亲来叩她的门,说:“芙兰,出来了,你的亲事,父亲想了个法子,与你再商量一二。”她也对他闭门不见。

而如今,那个非卿不娶,说要带她看遍河山繁华的三殿下去哪里了呢?

她为了他,甚至没有好好与父亲说最后一句话。

可是他人呢?

方芙兰离开皇贵妃宫中时,便彻底疯了。

疯在心里。

最后一丝理智被吞没,她站在附近的湖边,决定了却此生时,忽然瞥见一个朱衣身影。

她认得这个姑娘,她是半年前刚从塞北回来的忠勇侯府独女,名唤云浠。

她与金陵所有的女子都不一样。

笑得明媚,活得恣意,她的坚韧与悲欢全都在眼底,而她的眸子干干净净,什么都能看得分明。

所以她不必佩环钗,着裙裳,单是一身朱色劲衣,就能这么好看。

方芙兰想,她真是羡慕这个小姑娘啊,能这么干干净净,爱憎分明地活着。

所以,她眼下投入这湖中,这个小姑娘会不会救她呢。

一念善恶,凡心最终入了魔。

方芙兰看着云浠走近,闭了眼,俯身投入湖中。

沁凉的,冰冷的湖水漫过鼻眼,吸入肺腑。

肺疼得像要炸开。

可没过多久,一双温热,小巧却有力的手便从水底探过来,慢慢将她拖出水面,像要带着她,离开这深渊炼狱。

方芙兰知道,是那个唤作云浠的小姑娘,她没有看错人。

她把她带回忠勇侯府,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鸣翠支来照顾她。

她对她说:“我用不惯婢子,从前我住在塞北,草原上没这么多讲究。”

她说她的父亲与哥哥常年征战在外,她跟着一只叫阿柴的狗一起长大,后来阿柴老了,没了,她很是伤心了一阵,不过眼下她已从这伤心中走出来了,若有机会,她要再养一只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