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第4/5页)

张院判为田泽诊完脉,刚收回手,昭元帝立刻就问:“怎么样?”

“回陛下,看脉象,田大人的高热应当是经年案牍劳形所致,与今夜的这顿板子关系不大。臣方才已命人去煎了发汗的药,田大人只要吃了药,发过汗,体热应当就能退了。”

昭元帝听了这话,略松一口气,看向竹榻上面色苍白的田泽,不知觉间,竟在他眉眼间辨出昔日宛嫔的影子。

无怪乎当日殿试时,他就对此子印象深刻,其实旭儿会试的文章上是写错了一个字的,按道理不该名列三甲,但他看重他,亲赐给他榜眼之荣。

而今想来,竟是血浓于水。

其实昭元帝早在看到田泽的画时,就猜到也许他就是程旭了——宛嫔生前最擅的就是人像画,田泽的走笔,点染技法,与他母亲一模一样。

但昭元帝到了太医院后,没有立时去查证田泽的身份。

他太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好了,看田泽病得昏睡不起,想起故太子,不敢再遭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直到张院判告诉他一切无碍,他才稍缓心神,唤一声:“刘常。”

“臣在。”

“他……”昭元帝指了指田泽,“是哪一年来的金陵?”

刑部尚书,该是对旭儿最了解的人,当时就是他慧眼识珠,把他讨去刑部的。

“回陛下的话,大概是五六年前。”

五六年前,那就是云舒广战死后的一年了。

“他一个书生,到金陵后,住在哪里,以什么为生?”

“回陛下的话,田推官有一个兄长,初来金陵那几年,田推官在家中苦读,他的兄长似乎在京兆府当衙差?具体情况臣也不大清楚,陛下可以问问明威将军。”

昭元帝默了半晌:“云舒广之女,云浠?”

“是。”刘常道,“当时云将军还是京兆府的捕快,田推官的兄长田泗,似乎就是在云将军手下当差的。”

昭元帝“嗯”了一声。

他的旭儿,不远千里来到金陵,却不回到他身边,偏生在要在那个云氏女身边呆着,竟是为何?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这些年一直在找他吗?

发汗的药汤煮好了,张院判亲自喂田泽服下,没过多久,田泽的额间果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

他整个人似乎很痛苦,饶是在昏睡间也蹙紧眉头,发出一声声低吟。

昭元帝问:“他这是怎么了?”

张院判道:“回陛下的话,这发汗的药性烈,发汗时会引发骨痛,所以田大人有苦痛之相。”不等昭元帝再问,他立刻又补充道,“不过陛下放心,此乃治病的必然过程,只要发完汗,养个两日,必然能够痊愈。”

然而昭元帝不知道的是,田泽之所以会骨痛,并不是因为出汗,不过是他先前服用了引发高热的毒,眼下用药来解,两厢调和,人自然要遭罪。

田泽身上很快被汗浸湿,他本来睡得很沉,奈何神志竟被这周身的疼痛唤醒,迷迷糊糊间掀了掀眼皮,哑声道:“水……”

一名药官连忙倒了盏水喂他服下。

甘霖入喉,田泽稍稍缓解了些。

他的眼皮如有千钧重,整个人像是浸在一片混沌里,恍惚中听到有人在说话,可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他又不大听得清,心中预感将有不好的事发生,然而他能做的,只有勉力维持这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不要再昏睡过去。

张院判见田泽的汗已发得差不多了,命人去准备干净衣衫,然后跟昭元帝禀道:“陛下,臣要为田大人换衣了。”

按说臣子在天子面前换衣是极为不敬的,张院判刚要命人将田泽抬去隔间,昭元帝一抬手:“就在这换吧。”

然后他看了眼侍立在一旁的掌笔内侍官吴峁,吩咐:“你去帮忙。”

吴峁应了,将拂尘递给身后的小徒弟拿着,走上前,郑重其事地在水盆里干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