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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心想,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受害者换作别人,他或许不会这么伤心难过。

就在那一秒,马特·扎列斯基突然感觉喘不上气来,胸口一阵颤振,好像里面有只小鸟在挥着翅膀拼命想要出来似的。这种感觉让他惊恐万分,出了一身的汗。在多年前的欧洲战场上,面对滚滚而来的德国高射炮和B17–F轰炸机的狂轰滥炸,他也是这般心惊肉跳,虚汗直流。不论今时往日,他都知道,这是对死亡的恐惧。

马特还知道,他这是心脏病犯了,需要有人来帮忙。他开始浮想联翩——他要打电话,不管有谁来,也不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叫他们给芭芭拉捎信,因为他有话想对她说。他说不好到底想说什么,但只要她来了,他想说的话自然就会脱口而出。

可问题是,等他下定决心去拿电话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再也动弹不得了。他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右侧身体已经毫无知觉,甚至都感觉不到胳膊和腿的存在了。他拼命想要呼喊,可是,令他吃惊沮丧的是,他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办法出声。

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要对芭芭拉说什么了,他想说,尽管他们有过分歧,但她还是他的女儿,他依然爱她,就像他爱她的母亲一样,芭芭拉在很多地方都很像她的母亲。他还想说,如果现在有机会化解两人的矛盾,不论如何,他都会尽力去多理解她和她的朋友,从现在起……

马特发觉,自己的左半身还是有知觉的,也有力气动弹。他用左臂作为杠杆,拼命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可身体的其他部位却不听使唤,于是,他滑倒在办公桌和椅子之间的地板上。不久之后,有人在这个位置上发现了他,他意识清醒,只是眼睛里透露出沮丧和痛苦,以及绝望的挣扎,因为他想要说话却完全发不出声。

后来,救护车又开进了工厂里,这是那天晚上这里第二次叫救护车。

“你知道的吧,”第二天,福特医院的医生告诉芭芭拉,“你父亲之前发病过一次。”

她对他说:“我现在知道了,事到如今才知道。”

这天早上,厂里已经有一位秘书汇报过了,这个人就是艾因菲尔德女士,她良心不安地报告说,马特·扎列斯基几个星期前发过一次病,但并不太严重,那天是她开车把他送回家的,并在他的劝说下对此事保持缄默。公司人事部门的工作人员已经将此事告知芭芭拉了。

“把两次发病的情况综合起来看,”医生说,“符合经典案例。”他是一位心脏病专家,头部秃顶,面如土色,一只眼睛下面的肌肉微微抽搐。芭芭拉心想,看来他也是一个工作太卖力、太拼命的人,在底特律,这样的人太多了。

“假如我父亲没有隐瞒第一次的发病,现在的情况会有所不同吗?”

专家耸耸肩。“也许会,也许不会。假如他没有隐瞒病情,可能会早一些接受药物治疗,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的。不论如何,现在谈这个问题都没什么意义了。”

这番对话发生在医院重症监护室的外间里。她可以透过玻璃从窗外看见父亲躺在里面四人间的一张病床上,嘴里插着一根红色的橡皮管,连接着旁边立着的灰绿色呼吸机。呼吸机正均匀地喘息着,呼哧呼哧地帮助他呼吸。马特·扎列斯基紧闭着双眼,医生已经跟芭芭拉说过,她的父亲虽然现在还处于睡眠状态,但必定有醒来的时候。她很想知道,他是否能看见在自己生命的紧要关头,离他最近的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是一位年轻的黑人女性。

“有这么一种可能,”医生说,“你父亲在早年间就有心脏瓣膜损伤。然后,他第一次中风发病时,虽然病情没这么严重,但是心脏上却掉落了一小块凝块,流入了他的右脑,而右脑控制人的左半身,左撇子除外。”芭芭拉心想,这一切都丝毫不近人情,就好像是在描述机器的常规部件,而非人类突然间的心力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