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灭亡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左右，杜大心走了。他交了一个小纸包给朱乐无，嘱咐他在这天晚上拆开。

这天晚上当戒严司令遇刺的消息传遍上海的时候，朱乐无拆开了杜大心底纸包，里面有五元的钞票二十张，共是一百元。另外有三封信，一封是以殉道者底精神对他底同志们谈思想和行动的信，并且向同志们解释他为什么要去死。致朱乐无的信上说到他身后的事，请他把一百元交给张为群底妻子，还请同志们帮助这两个孤儿寡妇；他又托朱乐无到杨树浦去取回他底行李，其中除了几部从朋友处借来的书请他分别代还外，其余的书籍杂志都请他送到李静淑那里去。他底二十多本诗文和日记都请朱乐无代他焚毁。另外还有一封信是给李冷兄妹的。

朱乐无全照着他底话做了，不过他并不曾焚毁他底遗稿。根据同志们底讨论和决定，朱乐无把杜大心底遗稿编成一厚册，出版了。书前还有朱乐无写的杜大心底传记，他把杜大心底遗书也发表了。朱乐无在“传记”中说，本书里面虽表现着对于人类的深刻的憎恨，但作者底憎恨底出发点乃是一个“爱”字。他说，最好的证据，就是作者终于为爱而死的事实。这自然是朱乐无底个人的意见。事实是否如此，除了朱乐无和李静淑外，就没有人知道了。并且为爱之故而必须杀人这理由，更为一般读者所不能理解。但知道杜大心的人，为了这部书却也流过不少的眼泪。袁润身教授也读过了这部书，他底批评是：根据本书看来，他从前疑心杜大心有神经病，是有道理的。

这天晚上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上海。在总商会欢宴戒严司令的席上一个冒充新闻记者的不知名的青年向戒严司令开了四枪。戒严司令底肩上受了伤，他底一个马弁打死了。但凶手也用剩下的一颗子弹打进自己底脑子自杀了。

凶手底头被砍下来，装在竹笼里，挂在北火车站前一根电杆上示众。

戒严司令并没有死，半个多月以后就恢复了健康。他勃然大怒，说这是商会会长底阴谋，就把商会会长扣留起来。结果商会会长报效了二十万元军饷，买回了自己底自由。

戒严司令并没有死。他正在庆幸杜大心底一颗子弹，使他得到二十万现款，他底几个姨太太也添了不少的首饰。然而杜大心底头却逐渐化成臭水，从电杆上的竹笼中滴下来，使得行人掩鼻了。

杜大心就这样地灭亡了。但他也不是白死的。在他死后一个多月的光景，他底足迹常到的那所海格路的洋房底铁栅门便加上了重锁。几年以后全上海纺织工人实行大罢工，在这个斗争里，工人占据了工厂，使各厂主不得不屈服。这次大罢工运动的领导人物是一个深得工人们敬爱的年青女郎。据说她就是李静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