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曲江池上(第2/7页)

经青乌先生反复陈说,地母夫人终于觉得李煊也是奇货可居的有用之人,才下令保全他的性命。后来又听计婆婆等人说李煊仪表堂堂,有天潢贵胄之血脉,这才有了将贺兰晶许配给他的心思,于是就有了昨日之事。

李煊虽然一天一夜没睡,满眼都是血丝,但还是聚精会神地听尔朱陀陈述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庆幸之余,也是暗暗心惊,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他感觉心中好乱,就像西域荒漠中蓝蓝的盐湖碧水一样,本来非常平静安详,似乎从来就没有受过惊扰一样,但不多会儿,狂风来到了,湖水被吹得波涛翻卷,澎湃沸腾。

李煊这一睡,从中午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清晨,梦里,他一会儿回到广阔的西域草原,一会儿又在洞窟中匆忙地奔跑,幸好几次醒来,身边都有尔朱陀那真实亲切的脸庞。

午饭过后,朔风转紧,彤云密布,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重楼金阙,九衢坊巷,处处堆银砌玉。此处离皇宫内苑不远,登上院中青砖阁楼的最高层,只见北方天幕黑沉,一座座高大的宫中殿宇静静地伫立,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度在内。

李煊望着巍峨的皇宫,不由得想起地母夫人所说的那段往事,他呆呆地想难道自己真的能成为紫殿玉墀的主人?真的能成为大唐帝国的至尊?这个念头在他心头一闪而过。此时,一阵凄厉的北风夹着冰冷的雪片,灌入他的衣领,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

冬日的白昼很短,不觉已是灯火昏黄的傍晚时分。快到了静街夜禁的时候,贺兰晶带着白百灵匆匆到来。尔朱陀寒暄了几句,就取了斗笠要出门,李煊很是不舍,拉住他悄声问道:“天色已晚,你这又到何处去?”

尔朱陀笑着低声道:“我们有很多大事要办,这个仙女一样的贺兰晶已是你的未婚妻,你要和她多交谈才是。我再潜入军营,一则刺探消息,二来看能不能劝一些军将归顺我们。你诸事小心仔细……”

说罢,尔朱陀就踏雪而去了。

白百灵点起高高的红烛,备下精致的点心和酒菜,让贺兰晶和李煊面对面小酌。李煊虽然和贺兰晶多次碰面,但从未仔细地看过她,如今灯下的贺兰晶眉如春山,面似芙蓉,肤若凝脂,风采绰约,看得李煊双眼发直,贺兰晶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朵红云飞上脸颊,更增妩媚。

李煊突然想起尔朱陀嘱咐他,要他把从西域带来的一件紫羔毯送给贺兰晶,贺兰晶见了紫羔毯,很是欢喜,虽然她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但见李煊心意甚是诚挚,不禁心花怒放,低声吟唱道: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这诗出自《古诗十九首》,李煊要是机敏聪明,就应该立马接上:“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岂知李煊成长于大漠,虽有通识汉家文化的亲人长辈教诲,但毕竟粗疏,根本不知道这首诗的内涵。

贺兰晶唱出这几句时,本来娇羞异常,岂料李煊竟然木然不知,完全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不禁大为恚怒。她突然起身,披起猩红的貉氅,就径自远去了。

白百灵见了,虽然她也不明白贺兰晶所唱诗句的意思,却猜得出几分此中的关窍,眼见贺兰晶愤然而去,她于是劝慰道:“天女就是这样的脾气,一会儿欢喜,一会儿生气,你也不必多在意,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李煊欲言又止,二人一时默然。

李煊突然想起金嫫母和张文放二人来,便向白百灵问起他们的情形。白百灵笑道:“那日城中搜检,他们遵照青乌先生的嘱咐,张文放假扮成一个患麻风病的妓女,金嫫母扮作男仆模样,吓走了不少禁军。只有一个姓侯的校尉不信,非要上楼看,不想踏到楼梯上青乌先生设下的透骨钉,当下全身乌黑,化为脓水,其余的人都抱头鼠窜。那个地方,以后可能又要传为一处鬼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