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叁隆庆池畔(第4/5页)

善于揣摩别人的心理,是上官婉儿非常拿手的本领,但她一直不明白,当时的武则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态度?是出于疼爱小孙儿的天性,还是从李隆基这个小家伙身上看到当年自己要制服“狮子骢”的骄傲无畏之气?

李隆基,这绝对是个不能忽视的人物,加上太平公主也是他的强援,他更是如虎添翼。上官婉儿又往彩楼上看了一眼,心想:肥头大耳的唐中宗,简直就是头猪,安乐公主就知道胡闹,韦后虽然表面凶恶霸道,但对军国大事却是懵然不得要领。

但是上官婉儿内心希望这样的局面维持下去,这是她一生中最风光快乐的时候。在女皇身边时,她并无半分权柄,只是每天身心疲惫地处理各种烦人的文书奏折,还要小心翼翼地揣摩女皇的心思,稍有不慎,就有灾祸加身。

那天,她只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女皇的男宠张宗昌,眉目里流露出动情的神态,结果就被女皇用金簪狠狠地往眼睛上扎去,她慌忙中一躲,刺在眉心处,至今留下一个疤痕,不得不刺成梅花形状来掩饰。

每天清晨,她对镜梳妆时都提醒自己不能忘记了眉心上的这块疤!什么是地位?地位就是有的人在吃,有的人却只能看;有的人坐着,有的人却跪着;有的人可以随意打人,有的人却必须忍受。

她永远忘不了,作为一个卑微的宫女,那身份有多恐怖,一个总管宦官瞧你不顺眼,就可以把你活活杖打至死。你弱时,任何人都可以欺凌你、践踏你,而你想出头时,又有多少血红的眼睛盯着你,要扼住你刚昂起的头颈。

她不是皇亲国戚,不是生有皇子的宠妃,她是罪臣之女,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度过了多少偷生忍辱的日子,又有多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岁月!

所以,得势后的上官婉儿不愿意再居于深宫,她知道,这宫里虽然到处都弥漫着沉香瑞脑的气息,但还是掩盖不住背后那浓浓的阴气,有着发霉的味道、朽坏的腐臭。一到暗夜,仿佛就有无数的冤魂凝集成一片片血浆般黏稠的雾霭,随着殿角的阴风吹来荡去。

然而,婉儿虽然在长安坊巷里置下好几处私宅,但她还是没办法脱离这个华丽而阴森的皇宫。她敬佩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的英武决断,却还是不得不和令人恶心的韦后一党搅在一起。因为如果是李隆基执掌了天下,自己又将置于何地?又哪里会有这样的权柄风光?

当然,上官婉儿也不希望中宗和韦后彻底消灭了李隆基和太平公主,没有危机感的韦氏一族,还会把自己倚为臂膀,加以重用吗?所以,只有这两大势力平衡,自己才是一颗决定天平倾斜方向的重要砝码,虽然她的分量并没有多重。

婉儿正在遐思中,突然见慧范鬼头鬼脑地悄然过来向卫士们低声询问,不免大起疑心,此人是太平公主的亲信,此刻急匆匆前来,不知又在弄什么古怪。眼见他得知太平公主不在,就匆匆离去,心中颇有些后悔,何不将他唤住,套问些口实?

正在此时,一个贴身侍女递上来一个花钿锦盒,打开后,只见里面是一柄金丝镶边玉版做成的小团扇。婉儿心中一惊,忙吩咐侍女:“你们留在这里,要是皇上问起,就说我身体不适,先回府了。”

上官婉儿虽然名分上是宫里的昭容,但她并不常在宫中居住,而是在延庆坊等地修建了不少宅院。这些宅院,远不及安乐公主、太平公主的府第富丽壮观,但十分玲珑精致,处处可见匠心独具的小心思。

进得婉儿宅第,但见径曲屏小、松古石怪、亭朴竹疏、泉涌花闲,说不出的清幽别致。没有金玉满堂的俗气,却有几分山林隐逸之士的素雅。内行人知道,这样的池馆,花费的钱财并不少,像中庭那棵隐映在松柏中高三丈的玉石树,就是万里迢迢从天山脚下运来的,而花丛中间杂的白玉珊瑚,也都是宫里少见的珍品。何况婉儿的宅第据说也是机关重重,宝器秘藏,别人难窥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