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红孩乞儿(第3/19页)

那老者的掌力十分古怪,看他随手挥出并未尽全力,方冀竟然伤势严重,他试着运气三次,才将一口真气重新聚于丹田,脸色由白转红,忽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这时那陆镇才知道方冀伤势严重,于是两篙就将小舟从桥墩下撑到河中间,只见他舍篙换桨,金刀大马坐在船中央运桨如飞,那小舟在他巧力催动之下,每一桨划出,便如一支镖枪射出,片刻之间便冲出数十丈远,从中和桥上看下去,苍茫大雨之中一叶扁舟已不见踪影。

陆镇划船,方冀运功,船上只听到哗啦哗啦的雨声和均匀扎实的桨声,小舟以惊人的速度逆秦淮河而上,离京城渐远。这时方冀已运功完毕,他从真气运行中已察觉自己的伤势情况,胸口前三脉都受到损伤。那神秘老者的武功实在可怕,无论是轻功身法或是掌法,其威力及诡异的程度都是平生所未闻未见,思之令人心寒。

他张开双眼,看见的是陆镇厚实的背影和孔武有力的双臂,全速运桨数里丝毫不见缓下,只因他运在桨上之力的每一分都集中用于推舟前进,且能完全配合船与水之间的互相作用,是以虽然逆流而行,小舟却是行驶如飞,他对以水推舟的巧妙运用已入化境。

方冀在陆镇背后看他运桨,如观书法家挥毫意到力到,又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不禁看得呆了。良久他回过神来,忍不住赞道:“老弟,你驶的好水性。”陆镇没有回头,只淡淡地答道:“那鄱阳湖的水比这水如何?咱三十五年前便摸得熟透了。”

方冀道:“得寻个地方躲一下,我这身伤有点麻烦,还有章逸也不知怎么了?”那老者在城墙上说“刺客已被鲁烈打死”,方冀虽不信,但心中忐忑不安。陆镇道:“先到我那里躲起来,就不远了。”方冀也别无良策,只得道:“就先这样。”

大雨仍然未歇,陆镇双桨力道略变,小舟便驶入一条岔道,岔道的河面窄了许多,两岸全是人高的芦苇。小船又转了几弯,索性驶入一条小水巷,完全隐身于芦苇丛中了。

陆镇拴好船,过来扶方冀下船,涉浅水走过一片芦苇丛,来到一个架在水上的木屋前。陆镇拉开木门,扶方冀入内,立刻跑到内房去取出一套布衣,要方冀把湿衣换下,自己则又出门回到他的小船上。

方冀刚刚换好衣服,陆镇已提着两条活鲈鱼进来,嘻嘻笑道:“这两条鱼关在船底的水舱中,经我这一段飞驶快冲,恐怕都吓得傻了。”

方冀微笑未答,他坐在一块蓆垫上,再次运功催动那“三霜九珍丸”的药力,只见他脸色再呈酡红,过了一会,头顶冒出一片蒸气,然后渐渐恢复原状,如此反覆变化了三次。待第三次蒸气冒完,方冀的呼息变得长而匀称,但他的心却凉了。

“这可怕的老儿施的不知什么功夫,尖锐穿透之中还夹着十分阴毒的大寒之气,钻入我胸前三脉,尤其从‘天突’、‘华盖’、‘膻中’到‘气海’以下,任脉受伤所淤的气血竟然难以打通消除,目前虽然暂保无事,功力却是大损了。”

他闭目静思,回想这大半夜的行动,实是平生未有之经历;靠着章逸完美的计策,送自己只身潜入皇宫,又顺利送到离皇帝只有八丈之遥,而乾坤一掷虽然功败垂成,奇怪的是,此刻自己竟然没有那种悔恨欲绝的激动,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之感。他不禁暗自思索:“是看到皇帝老儿风烛残年杀之不武了呢?还是这一路来见到、听到天下百姓对洪武之治开始感到欢喜幸福,而减低了对这凶残独夫的恨意?”

也许都有一点,但……他默默地分析自己的心思,终于得到了答案,真正的原因是,他已尽了自己的全力!以一己之力谋刺皇帝,如果没有章逸精心筹划十五年的计策,自己多半不会贸然出手,而既然采取了行动,便如张良博浪沙刺秦始皇,惊天一击只中副车,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