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郑家好酒(第6/17页)

另一边,回到小房间的郑洽经过方才一番奇遇,再也无法入睡。

他无意间发现洁庵禅师竟是个武学高深的奇人,而郑芫这小女娃儿到灵谷寺来的原因,竟是学习武功。对他这个一辈子埋在书本及文章诗词里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可思议。而洁庵和尚谈“火候”那普普通通的一番话,却让自己大有茅塞顿开之感。他把先前作了一半的文章拿出来,又读了一遍,原来觉得文辞铿锵、铺设得体的半篇应试文章,此番读来竟是味同嚼蜡,他不禁一怔,想到自己和洁庵禅师的一番对话,暗思:“文章若无文气贯穿其间,犹如无魂之躯体耳。”

他依着这番领悟,将那文章重作了一遍,再读时,同样地阐道理,同样地抒情理,行文中走出一道文气,虽然受到应试体的规范而有若干限制,但读来首尾相顾,气势亦随文而出。郑洽不禁掷笔而叹:“无此领悟,这八股文作得再多,也难有进境啊。”

这时,远方传来鸡鸣之声,天已快亮了。

日子过得飞快,郑洽住在灵谷寺日夜苦读,做应试前的最后准备,匆匆已过了十几天,试期就在后日。郑洽打算下山进城,在秦淮河“郑家好酒”店中过夜,然后赴考场。

这一段时间他全力温习功课,模拟试题作答及论述,自觉颇有进境。郑芫那孩子偶而来找他请教一些经书上的问题。这孩子在师父指导下文武兼修,每隔数日也会进城去看她娘。郑洽与她约定好今日一同进城,芫儿并已和娘说好,郑洽将借住在酒店。

郑洽将笔墨文具仔细检点无误,便背着包袱去寻芫儿。当他走到洁庵住的精舍前,便见芫儿正在舍外大松树下读书。树干上栓着那只小毛驴,遍体黑毛发亮,极是抢眼。

郑洽喊道:“芫儿,一大早就在用功?咱们今天要进城去啊?”郑芫抬头道:“芫儿在等您呢,师父有个客人在精舍里聊着,咱们去说一声就动身吧。”

他们推开精舍的门,只见舍内洁庵禅师和一个黄衣和尚对坐在蒲团上说话。郑洽上前一揖到地,道:“闱试在即,晚生今日便与芫儿下山进城,待考完后再回寺来拜见师父。”

洁庵禅师指着那位黄衣和尚,向郑洽道:“这位大师法号溥洽,倒与郑施主大名同一个‘洽’字,今日相见自是有缘。”郑洽连忙合十为礼:“敝人浦江郑洽,敢问法师驻锡何地?”那和尚合十道:“贫僧在京师天禧寺住持。”

郑洽暗惊,见那和尚年约五旬,相貌十分清癯,倒像是个儒生。久闻天禧寺乃是京师官家来往最密切的寺庙,连忙再次施礼道:“原来是天禧寺住持大师。晚生此次从聚宝门进城前,曾路过宝刹,当真是香火鼎盛,好一个弘法胜地。”

那溥洽法师谦道:“郑施主好说。敝寺与那江南贡院相隔不远,施主后日入闱场,如不嫌弃,便在敝寺住上两夜,岂不方便?”

郑洽心想你这天禧寺地点特佳,所有客房早为有钱有势、与官家有关系的考生住满,自己来时那晚也曾去投宿过,才一开口就被一个胖大和尚阻在门外,但这溥洽法师看来倒是个有道高僧,又是住持方丈,倘若随他去天禧寺投宿,想必又是一番待遇。他实不耐面对这种人间势利,便谦辞道:“感谢大师好意,晚生与芫儿的娘已经约好,便是在她酒店过夜。异日有缘,定当专程到宝寺进香。”

郑芫听了郑洽这番对答,喜孜孜地拉着郑洽的手,躬身告辞:“师父、溥洽法师,咱们下山去了。”洁庵禅师挥手笑道:“你那小驴儿去不去呀?”芫儿道:“黑毛自然也要去的。”洁庵问道:“那你们两人是谁骑驴,谁步行啊?”

芫儿应声答道:“当然是郑相公骑驴。”郑洽同时也答道:“当然是芫儿骑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