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阁楼,春日迟迟(第2/9页)

罗阳说着就打开了这个房间最高大的一件家具,柜子里都是各种游戏棋盘、四驱车、卡带游戏机、沙画、Lomo相机,都是回忆里的宝贝,当下里的垃圾。

“我们一度都搬离这里,后来我跟朋友凑钱租下它经营成旅馆。她很开心,因为这里都是童年的记忆。本来,我以为悠闲度日可能就是我能给她的最理想的生活了,可是,她的工作压力越来越大,常常哭泣,也会受不了外企里女孩子关于吃穿用度的攀比。我尽我所能给予她,可是,终究没有那个男人能够给得多。”罗阳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不怪她。”

我大概能够想象出邓然能够给那个女孩的一切,无所不用其极的浪漫。是的,并不是每个女孩都安于长久的梦境,她们终究要醒过来,而后起身离开,投奔热闹的街头与人群,这就是邓然一贯相信的真相。

于是我们结束这伤心的话题,开始喝酒,放音乐,说笑话,猜拳,堵着对方不许去厕所,抢后半截的烟来抽,到月升到日落,到我摇摇晃晃站起来说天啊我不记得旅馆在哪里了便向墙边摔去,他拖住我的身体靠着贴了壁纸的墙壁,说:“你睡这里吧,明天我送你回去。”

我并不挑剔,于是换上邓然此刻妻子留下来的睡衣,蜷缩在了榻榻米上,却始终握着罗阳的手不肯松开,我不记得那扇天窗外是否有星星,不记得我是不是把酒精都烧成了眼泪。

春末。说起

次日的正午,我在天窗外的刺目阳光照射下醒过来,推开门,看到罗阳在陡折楼梯下对我挥手,说来吃饭。

我在青岛的第一夜,付了某旅馆住宿费却留宿了罗阳的旅舍,有进进出出的旅客都笑着与我打招呼说老板娘真漂亮。罗阳也不解释,我便只有微笑。我很想问问那个幸福的新娘,离开这一切的决心,是怎样才能下定。

他说:“住到我这里吧,半价。”

我无良地说:“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那个下午罗阳带我找到了之前定住的旅馆,拿回定金和行李。在回去的摩托上,我不自觉紧紧抱住他的腰,他说:“你昨天晚上睡着以后一直在念一个人的名字,周辰。”

我轻轻把脸贴在罗阳的后背,闭上眼睛仿佛听到汹涌的血液与泪水以及呼啸的风声。我说:“我离开邓然,是为了周辰。他在牢里,始终不愿见我,可是我在等他。”

我在等他,等待仿佛成了我一贯的姿态,在面对周辰的时候,我从来都不能与之并肩。无论我多么用力去追逐他趋近他,最终还是要等在遥远的距离之外。

十三岁那一年的春末,十六岁的他随同父母搬到我的对面,吊儿郎当的样子,用膝盖颠球,并不正眼看人,总是把不及格的考卷窝成一团丢在门口,于是父母皆让我避之不及。可是,在那个只知一味顺从父母与老师的年岁里,周辰眉目间的无所谓震惊到了我。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不说话,哪怕并排上楼也是沉默地开各自的家门。也许他并不知道,他每天放学在小区的水泥地篮球场上踢足球大汗淋漓脱了外套仰起头来狂喝水的样子,他把作业本丢给同班好看女生时候的神情,他把瘦小的朋友拉到身后跟人在路边打起来的时候,我没有漏过分毫。我在临街的窗子里,隔着繁乱树影看得清清楚楚。

一日放学,家门虚掩,我正要伸手却被身后上楼来的周辰一把拉了一个趔趄。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拉着我悄悄下楼。他说:“傻瓜,没看出来是进小偷了吗!万一小偷还在家你怎么办,有没有脑子。”

那时的我,却没有想到遭遇偷窃后的损失,只是看着身边的男孩觉得一切都很神奇。虽然他很快就把我扔下投奔了热闹的篮球场,但是我以为,我从此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属于周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