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天空还远(第2/8页)

忽而妇人问起:“姑娘是重庆人?念书还是工作?”

弈菡“嗯”了一声,报了学校的名字,重庆最好的大学。

妇人对卓远喊道:“卓远,是你校友呀!”

弈菡站起身来,撞上卓远隐没在遮蔽了天井一半光线的植物阴影里的目光,轻轻笑了,对他笑,他听到心底一声遥远的叩响。

那一晚,应景地下起雨来。

他们便吃了些简单的饭菜,沿着烟雨长廊慢慢地行走。

卓远不连贯地说着西塘的旧事,弈菡端着在她手中显得过分硕大的单反时而停下抓拍。她拍照的神色非常专注,是过分认真的样子,卓远看着不自觉地会笑。

走了一段之后,他们索性就坐在廊下,看缓缓流过面前的许愿灯在雨水中一盏接一盏倾覆,听放灯的女孩子们发出哀婉叹息。

他说,明天会是晴天,清晨会很美。

她说,看了夜晚,看了清晨,又是下一个地方。

哪里?

同里。

透过整夜稀薄的雨水,他们好像都看到了一些不可触及的景深,沉默,说话,于是渐渐雨停,渐渐天明,相互看看晨光下的对方,都笑了起来。弈菡说,果然是晴天。

一整夜,他知晓她读法学,轻松考取各种有用无用的等级证书,是摄影协会成员。她说自己是目标明确的俗人,他却看到她心里某个空白的不肯轻易示人的角落。

一整夜,她了解他读经济,拿国家奖学金,长在水乡,母亲一人经营这家客栈,放假回家他会来帮忙。她说也许我们是一类人,认真生活却分明冷淡。

所以,他才能与她忽略天光对坐了这一整夜。

因而此刻,在从嘉兴开往同里的长途车上,路弈菡靠着车窗僵硬地睡着,卓远看看她,犹豫着伸出手去,把她的头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就像那一天,是反向从同里开往嘉兴的气味不洁的长途车,他也是这样伸出手去,揽过苏棣棠不时和车窗发出撞击声的脑袋,放在自己尚显单薄的肩膀上。

初三刚刚开学,按着成绩重新分配的班级,整整一周苏棣棠的名字从各科老师的嘴里冒出来始终没有回应。

寻常午休,老师找到班长卓远,说:“苏棣棠同学请了病假在疗养,你带几个班干去看看吧。”那张写着潦草地址的纸片是老师随手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角。

意料之中,在许多委婉的直接的推辞之后,只剩下卓远一人背着书包,在嘉兴车站等待开往同里的班车。谁让你是班长,谁让那个苏棣棠与我们毫无关系。

可是,她是同里人,她是水乡人,就好像与卓远,有了关系。

可是她在他刚刚踏进同里的那一刻就戏耍了他,而后尾随着他慢慢走回自己的家,站在歪歪斜斜的楼梯下看他蹙眉敲门,而后响亮地笑了起来。

他有些恼怒,说:“苏棣棠,你为什么不去上课?”

而她,突然地转身跑开,恣肆的笑声还在狭窄楼道里来回碰撞,卓远微微愣了一下,连忙跌跌撞撞地下楼追上去。

可是她跑得那么快,跑过了三桥,跑过了广场,他从来不可想象一个女孩子能够跑得这样快。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始终采取了逃跑的姿势,从未改变。

终于,她停在卖芡实糕的店铺旁,说:“这个是同里特产,你要尝尝吗?”

卓远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只说了句:“西塘也有,还有青团子。”

再后来,他们就各自抱着大块黏腻黏腻的芡实糕坐在苏棣棠靠着低矮窗户的小床边,和平地啃着。时而有风吹起那串长长红灯笼的一角。

就像此刻,路弈菡把菜单递还给老板娘,顺着卓远的目光看到窗外挂着的灯笼串斜斜地扬起,是鲜艳的大红。

他们的口味差不多,喜素菜和淡水鱼,点了四样外加米饭,弈菡说:“喝点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