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日色赋 第九章 思子台边风自急(第4/5页)

韩锷一怔,道:“就是长安了。”陈希载的声音忽低了下,恰好能为韩锷听到的:“不知韩将军堂上二老可都还安好吗?”他的手指轻轻抚着手里金杯的沿儿,一圈一圈轻轻地摩娑着。韩锷一愣,心下茫茫一失:堂上二老,堂上二老……却听陈希载低声道:“怎么老朽听闻,近日韩将军的令尊已然仙去?”

韩锷心中隐隐一痛,却也不由冷冷一笑:仙去?那样的死,也叫仙去?却听陈希载低叹道:“我也是才听说……不过,近日东宫的太子洗马诸人却连上奏议,把韩将军给参了。说风闻韩兄老父近日初逝,韩兄却未依例而报丁忧,实是大违朝廷以孝道治天下的大义。不加严罚,不足以昭告天下。这事,韩将军却知道吗?”

丁忧?——韩锷愣了愣,才想起朝廷确是一向有此体例。所谓丁忧,却是朝官如有父母死去,依例当上书自请去官,披缟守制,以尽孝礼。按例这守孝却是要三年之期的,三年之后,才能奏请复任。韩锷愣了愣,他倒是一向没想起这个,心里也知,这是官面文章,东宫所在意的又是什么孝道了?自己还奇怪近日东宫怎么没什么动作,原来,他们早已发力!

陈希载见韩锷不答,低声含笑道:“韩将军,好在这事老朽在阁内却已先得知。韩将军为当今朝廷股肱之臣,何况当今局面,朝中不靖。四海靡乱,不说别的,就说西边吐谷浑之事,不得韩将军,又有谁可处置?天地君亲师,那事君之道原是排在事亲之道之前的。所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老朽心知韩将军非为不守礼制,而是为大孝不为小孝,已上书奏请‘夺情’之议。以韩兄在朝中责任之重,想来圣上也是不可一日无韩将军的。这‘夺情’之例,想来这两日就要批复下来。”

原来是这样——所谓“夺情”,却是朝廷逢重臣上报“丁忧”时,为国家大事,特命夺情,不许守制。韩锷细细地吸了口气:这个汉家制度,这个朝廷,就是在这样一些看似官冕、实则满是私欲的倾轧中运转的。仆射堂如此示惠,想来在与东宫的争斗中,已把自己看做强助了。他微微一笑:“多承相国看重。”眼睛却扫了圈四周这富丽繁缛的景象,心里不由在道:自己却在这里面混些个什么呢?他,原不合他们的式。东西二市中的灯火现在只怕正自烦闹吧,如果在小计身边,两人笑笑闹闹,会是何等快乐。自己却不得己推了小计之约,不得不来赴这所谓的‘百官之宴’,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却见陈希载微微一笑,指向对面道:“韩将军,那边坐的那位却就是滁王,他对韩兄敬仰久矣,他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贽平。皇上这些年,一向最疼爱的也就是他了,当年也曾数度私下意许传位于三皇子。三皇子为人仁爱,当年如果不是为他不是长子的话,而得继大统,怕真是天下苍生之幸了。韩将军,却不知对立太子时是立长还是立德有何高见呢?”

韩锷听他一语及此,心中已惕然一惊:来了!他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只笑下,端起一杯酒,冲陈希载敬道:“小子无学,以相国来看,却是如何最好呢?”陈希载浑噩噩的眼光中却似诡诈一现,他们这么兜来兜去的交谈好有小半个时辰。韩锷一回眼,却见侧门内连玉走了进来。韩锷一见他脸上神色,心底就微微一惊——连玉这人稳重,一向不太喜怒形于色的,怎么看着头上出汗?

却见连玉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韩帅,小计遇险!”

只此六字,韩锷已经色变。他一起身,冲陈希载笑了下,当即离席。离席前眼光扫了那面东宫太傅韦灵一眼,却见那老家伙也正似看非看地看向自己。他与连玉才出楼外,已疾声道:“哪儿,谁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