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日色赋 第九章 思子台边风自急(第3/5页)

他答应小计时,没料到今日不管是肖珏还是乌镇海处都有无数麻烦事要处理,如今宫城防卫之务大半落在了肖珏头上。紫宸中现在主管宫禁的是“六幺”陆破喉,与他的交道也多半由肖珏年理,但此间颇多微妙处,所以肖珏时时有事与他相商。乌镇海也要主管城内巡防,他们如今虽非直隶韩锷所属,但一向尊重韩锷,好多事都要找他商议。韩锷现在朝中的职位本大为尴尬,他本帅抚北庭都护府,以一方之帅职久驻长安,已颇不妥。但皇上之意却似不愿他骤去,虽领命兵部行走,究竟不是实职。这日从他清早一到兵部入值,就被缠住。近日朝中多有武官与他频频接触,因是公事,韩锷也推托不得。直到辰时,才将将处理完杂务。接着,却有人来请,才知宫中已大开百官之宴。却是皇上设宴,与百官同乐。

他登时被缠得一些些也走不开。心下烦恼,暗道:只怕要有违晚上与小计游乐之约了。他担心小计的安全:以小计的脾气,今夜这么热闹,是断不肯呆在宫中闷气的。否则在肖珏身边,以他为人的精细警醒,韩锷还能放心。如让他一人留在宅中,也大是可虑。当下就叫连玉私下给乌镇海传个话,叫他召齐十一胆卫,陪小计小街耍耍。好在今日长安市面的安全却是乌镇海所负责的,想来还照应得到。十一胆卫俱为韩锷百战之后的肝胆之将,多少也能让他放心。他这里安排好小计的事,心下略安,才去了“花萼相辉”楼。

“花萼相辉”楼中,盛筵正开。他到时,皇上因为体倦,才出来晃了一下就已退席了。楼中现在高坐首席的却是当今宰相左仆射陈希载,他年纪好有六旬,一头头发已然花白。眼光浑噩噩的,看似老朽,但韩锷情知,就是这个人目下统领着全国的文官系统,使东宫太子也所欲常不能达。

对席则是东宫太子太傅韦灵。他博衣高冠,官居一品,却是朝中耆旧了。韩锷一入花萼楼,就见迎出一个人来,笑着引他入席,他引的方向却是首席。那边陈希载已笑着站起来招呼,呵呵道:“韩将军,有劳了。禁中防卫事务想来繁杂,全靠韩将军一手打理。我们这些人,倒可以躲些清福,开怀畅饮。”这酒席却是一张张紫檀条桌围住中间地毯成两行排就的。陈希载身边特留了个位置,想来就是在等韩锷入席。韩锷在两侧朱衣紫绶间缓步穿行而过,旁人的目光有艳羡也有忌嫉,他却只觉出一股如履薄冰之味。满堂笏中,当真只有他衣衫稍显朴旧,陈希载对他却极为客气。他才走近,就含笑一拉他手,拉他入座。韩锷却也不知该不该谦逊的,该谦逊的话又当如何谦逊,只有微笑入席。才入座,却见陈希载已然站起,举酒四顾道:“如今河清海晏,宇内升平,你我能同享此太平之乐。一是托圣上之福,二来却也是得韩将军率部戳力边塞,揽辔廓清,消弥大患所致。这一杯酒,却是要敬与韩将军了。”

韩锷口讷,连推不敢,见座中百官差不多已人人站起,持酒相颂,当下也只有站起。眼光一扫,却见对面的太子太傅巍然不动,也并没有端杯。韩锷心头微微一凛,还是先把这一杯酒喝下了。重新坐下后,却听陈希载道:“韩兄,未曾谋面之先,我早已十数次得古超卓兄手札。其对韩兄敬仰之情,跃然纸上,老朽正不知以韩兄之风华正茂,更当是何等神采。没料到近月来得亲颜面,果然英姿天纵。”

他话里尽多虚文,韩锷也不知该如何客套,含笑谦逊不语。那陈希载的话也不多,但款款道来,却极为文采,当真有太平宰相、高冠博带、温文尔雅的风致。韩锷一边与他酬答着,一边却想起当日自己人在塞上时,每有关于军务与边塞之事的奏议往来,书札封对时,那些粮草军务和所需要得到的朝中的支持也大半是被他这么文谄谄的话所拖延塞堵住的。——他这还是头一次与陈希载正经的共座长谈。自入长安,尤其得蒙圣眷后,陈希载一向就对韩锷招揽颇力。但韩锷情知长安水混,一直推托着未与陈希载私下面见。却听陈希载话锋一转,含笑道:“却不知韩将军仙乡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