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陇头行(上) 第三章 楚妃堂上色殊众(第3/5页)

可那人的手忽然停了下来,一双深深的眼眶内的眼珠直直地盯着韩锷,近不及寸,让韩锷除了他那一双灰黑的眼,竟什么也看不见了。

那人的手指却在慢慢用力,似是要慢慢地折磨死韩锷才是他整日荒居的一项娱乐。韩锷心中叹了口气:好多次听人说到过死,原来,死是这样的……他的脑中却似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全没有别人所说的要反思一生的景象。似乎死倒是一件极乐之事了——起码,可以摆脱开所有他甩也甩不脱,尽又尽不到力的人世的纠葛。

就在那人再稍一用力就可以截断他耳后颈上的动脉之时,那人手上的力忽松了,他瞥见韩锷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银戒。韩锷只听一片衣袂之风响起,一睁眼,那人已飞身而退,一退就跃回那边的椅上,手中的戒指却已被那人摘下。那椅子地处幽暗,加上那人有意自隐,迷离声向,难怪韩锷适才进门时没有注意到。

那人直挺挺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后背却傲然挺起,一改适才的委琐自辱之态,竟似极为骄傲。只见他半晌无话,最后才道:“如果不是以镜中幻象控你,刚才这一招,以你的应招,我也许杀不了你的。”

然后,他声音一顿:“说吧,你是谁,你是应急下想出的那一招吗?如果是,嘿嘿,你可以说是我在俞九阙之外见过的唯一高手了,说完了我再决定到底是不是还要杀你。”

他的头一扬,似自我解释道:“这怪不得我,你擅入芝兰院,擅窥我隐秘,擅破十诧图与轨书大阵。除了那送饭的瞎子,我早立誓,只要见过我本相的人,我是要见一个杀一个的。”

然后,他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你的手上还有银戒?那么,你是新编的紫宸八宿中的人了?是……俞九阙让你来的吗?”

他这最后一句看似无意,但韩锷却觉得,他真正想问的却正是这一句,至于别的倒像是虚话了。

韩锷不惯谎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似是说那一招不是自己应急而创。自己也不是紫宸七宿中人,更不是俞九阙派来的,你统统都猜错了。

他原本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突阵而出后,忿怒之下只想纠出那布阵之人。哪想局势瞬息万变,诡异非常,所以此时更开不出声了。

那个人的脖颈却高高的挺着,他的姿态当真也清皎已极。韩锷是个男子,虽一向并不看重容貌,但自觉自己也不是什么丑陋之人。可那人头发已被他用手向后梳掠,露出一个极完美的额头。他竟似还好年轻,皮肤上淡淡的象牙色的像是要透明,侧着的鼻隼勾勒出一条完美的线条。看着这个似老似嫩的男子形象,不知怎么,韩锷心中就升起一丝自惭。他还是头一次感到这种“须眉浊物”之感。

他明白那男子现在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矜持,所以并不轻易开口,那个人的脸上却因为怒意加羞意略显出一点潮红。韩锷心头不由在想:芝兰院,芝兰院,怎么听着这么耳熟?他忽猛地醒悟,自己当初在洛阳城里,与那店伙闲聊时。似乎就听他说过,当年余皇后封后之前,作为余淑妃的身份时,就住在什么芝兰院。

他心中大奇:原来这里就是轮回巷里余国丈女儿曾住过的地方?怎么这里又已荒废如许?而且里面还住着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如此姿容绝式让自己都不由一生自惭之感的男人?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那男人风神气度,他怎么也看不出他会是个寺人,可为什么……

那个人忽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加入的紫宸?”

一招即败,虽说为幻象所控,但就是没那镜中幻象,韩锷也真拿不定自己到底能在那个男人“剔骨手”下走出几招。江湖之中,胜者为王,败就要败得心服口服。——韩锷闻声答道:“我不是紫宸中人。紫宸原有定额,只有八位,我怎么还可能是紫宸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