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凌晨开匣玉龙嗥(第4/7页)

不孤子呸了一声,便又坐下喝酒,他连喝了五六杯,心思便又转到「不宿刀」上去了,不禁嘿嘿一笑,道:「我说那帮倭寇怎能如此张狂?原来是仗着那柄臭刀来着,说不得,老道这回要是遇上了他们,顺手便除了几个,也好给百姓减些祸害。」不孤子乃是点苍耆宿,武功高强,等闲不出海,若有他出手铲除倭寇,那天下人都是有福了。老陈、老林听到耳里,纷纷鼓起掌来,点苍小七雄当仁不让,便一一抱拳答谢。

不孤子听得连番吹捧,自又飘飘然起来,便道:「其实真说起来,你们家二爷也真是莫名其妙,你想想,那东瀛人涉嫌如此重大,搞不好便是什么『大内荣之介』,怎么崔震山还硬是护着他呢?难不成真是老糊涂啦?」日本倭寇作奸犯科,早已是东海诸国的心腹大患,不说朝鲜国有意派兵进剿,便中原朝廷也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倘使那名东瀛人真是倭寇之王,那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不孤子正要再骂,却听老陈道:「道长,都说来者是客。那东瀛人既给二爷救了起来,便算是咱们船上的客人。那帮朝鲜人没凭没据的,二爷岂可随意交他出去?」不孤子嗤之以鼻:「什么话?这倭寇禽兽不如,何其歹毒,咱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崔震山堂堂的爱国老将,这次怎会如此胡涂?」老陈不知如何辩驳,一时哑口无言,却听崔轩亮道:「道长,你弄错了。我叔叔不是那种人。」不孤子拂然道:「不是那种人?照你说来,你叔叔是哪种人?」崔轩亮道:「道长,我叔叔是个尽本分的人。他常说做人要问心无愧,该你做的事,一样都不可以少,否则便是王八蛋。他既然救起了那名东瀛人,便会好好守着他,绝不会随意交他出去。」

崔轩亮此际侃侃而谈,把叔叔平日的教诲一一道来,竟颇有名门之风,大将之貌,王魁等人一旁听着,自是暗赞在心。不孤子却是大大的不以为然,摇头道:「照此说来,令叔便算事先得知那人是个倭寇,还是一样会救他起来啰?」崔轩亮喃喃地道:「这……这我倒没想过……」正感犹豫间,一旁老陈、老林却道:「道长放心,二爷便算事先得知对方是个倭寇,他还是会把人救起来。」不孤子愕然道:「为什么?」老陈道:「咱们讨海人有条行规。只消看见溺水之人,不论对方身分是高是低,为人是好是坏,咱们都得救他起来。否则便是违背了做人的本分,与禽兽无异。」

不孤子嘿嘿一笑,道:「好个无异于禽兽啊。那我问你们一句,要是你们的杀父仇人溺水了,你们救他不救?」孟子有言:「嫂溺援以手」,却没说见到仇人溺水时该当如何,想来「敌溺援以脚」,不妨多踢两下。众船夫茫然相顾,却听老陈喃喃地道:「那照道长的意思,若是倭寇溺水了,咱们便不该救他了?」不孤子冷笑道:「那还要说么?倭寇杀人如麻,手上沾满了汉人的鲜血,你救他一个,不等于害死了十个汉人同胞?」说着拍了拍崔轩亮的肩头,道:「小兄弟,咱们做人要讲大是大非,你可千万别学你二叔,满脑子的妇人之仁,只会害人害己,知道么?」

众人听他把话说得重了,都是敢怒不敢言,老陈、老林虽想出言反驳,却也想不出什么大道理,一片寂静间,忽听天绝僧笑了一笑,自问王魁道:「王大人,你行医救人前,可会先问病患是好人坏人?」王魁摇头道:「当然不会。」天绝僧微笑道:「为什么?」王魁低头喝粥,淡然道:「悬壶济世,职责便是救人。咱们眼里只看得到活的死的,哪知什么好的坏的?」

不孤子怒眼斜瞪,喝道:「好你个老王!当真是行尸走肉啦?你怎么不怕救活一个坏人之后,却反而害死了成千上万的无辜好人?」王魁皱眉道:「你可真是无聊。我又不是包青天,哪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难不成我看诊前还得升堂审案,查他个祖宗八代再说?」众人听得哈哈大笑,不孤子却是恼羞成怒,大声道:「放屁!放屁!看你这般善恶不分,难不成连你的杀父仇人上门问诊,你也要乖乖给他治病了?」王魁打了个哈欠,道:「老头儿七老八十了,哪还有爹,可不须担心此事。」不孤子呸了一声,正要提气再骂,天绝僧却是微微一笑:「道长别问旁人了,倒是您自己呢?倘使你的杀父仇人遇上了灾祸,你救不救他?」不孤子哈哈笑道:「这不是废话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难得老天有眼,收去贼人的性命,老道定要引吭高歌,鸣炮庆喜,大大的幸灾乐祸一番,哪里会想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