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剑影惊禁苑(第5/9页)

皇帝奇道:“你们不是来了七个人吗?”

一个白发老者答道:“虽来了七人,”一指一个黑袍中年人,“可他不通音律,只是抱琴的随从。”

皇帝皱眉:“嗯?”黑袍中年人道:“抚琴的高流水病了,今天不能来。”

皇帝微感扫兴:“那就换支曲子,《秋声赋》。”却见文士又摇头:“无论哪支曲子,若没有琴,都不能旋律和谐、音色华美。”

皇帝冷笑:“哦?什么曲子都奏不了?那你们还来做什么?”

众皇室宗亲见他脸色发青,无不战栗。但七人却毫无惧色,文士淡淡地道:“我们之所以人手缺乏,仍敢前来,是听说有一位宸王世子,叫赵长安,他精通音律,长于丝竹,犹擅抚琴。莫如皇上现在就召他来跟我们合奏,那皇上这秋就赏得过瘾了。”

皇帝一听,他居然要让赵长安纡尊降贵,跟他们这些卑贱的乐手同场献艺,心火勃发,正寻思要责罚七人时,却见赵长安立起躬身:“臣久未抚琴,现正好技痒,就请皇上降旨,容臣和他们几位共赋一曲《秋声赋》,也好让皇上及诸大臣们恰情养性。”

皇帝知他恐七人受责,故而出头。若换做旁人,皇帝定将他与七人一并治罪了。但他对赵长安别有爱宠,遂道:“嗯,也罢,就让朕听听,近来你的指法可有长进?”又冷对七人,“好好伺候,伺候得好了,免了你们的欺君之罪,不然……哼哼!”

赵长安徐步下阶,到琴案后坐定。黑袍中年人将抱着的古琴小心置于琴案,然后肃立琴案右侧。其余六人均按顺序坐下,围拱在赵长安四周。

赵长安凝目细视,见此琴长三尺六寸,七弦,琴头略宽,琴尾稍窄,琴徽为瑟瑟,焦尾、岳山、琴轸、雁足均为和阗白玉。整张琴纹理梳直匀称,色泽古朴幽雅,琴身遍布匀密的流水纹,琴额四字古篆“冰清雪韵”,琴名下,刻“空寂山人宝藏”六个行书字。琴身外侧还镌有一段铭文:“有泉石之韵、有圭璧之容,雍雍乎以雅以风,使非老其材,何以垂声于无穷。”

他左手按弦,右手食指在九徽二分位上轻轻一拨,铮然一声,琴音清冷,如泉流石底、风穿空林。不禁暗赞:好一张冰清雪韵古琴!

清秀少年一击象牙檀板,俊秀文士的竹箫已悠悠吹响,如泣如诉,似怨似叹。赵长安右手二指轻捻,左手将所按之弦带起得空弦音。

琴声泠然,飘绕在片片黄叶、凄凄秋风之中。清越的琴音,低回宛转,和着徐徐穿过树间的柔软的风,伴着缓缓落下的萧萧黄叶,勾起了众人的愁肠和万分的怅惘。一时间,所有的人都神思悄然了。听着那悲凉的琴声,晏荷影想起了从前的种种,黯然神伤。而台上的上百人,亦都怔怔沉默,想起了自己一生中凄凉无尽的心酸往事。

赵长安左手无名指滑至少商弦,右手中指轻抹十二徽五十四分位,随即指尖下垂,一挑,作寒蝉吟秋势。接着,左手大拇指、中指、无名指徐徐抬起,成落花随水势,弦音愈发苍凉了。

皇帝心头一酸,想起了仿若隔世的许多年前,想起了那个永远逝去,永远也无法重来的春月夜,想起了那座杏花疏影、水流无声的寒山古寺,想起了那个花树下神清骨秀、长发垂地的飘渺伊人,想起了那幽扬婉转、缱绻缠绵的《玉笛曲》,和那阵阵令人心神飞越、宁静悠远的夜半钟声……他不觉泪湿眼眶,恨不能觅一无人处,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一场。而赵长平亦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仍只是一个皇子时,在那漫长得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黑夜里,自己如一只被扔弃了的野狗,蜷缩在屋角的破榻上,从朽坏的窗棂中扑进来的凛冽寒风冻得他苦痛难挨,而自己面颊上的眼泪好像就从来也不会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