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彼岸(第4/20页)

凌郁盯着徐晖腕子上那两排猩红斑驳的血印,心底里升起一星渺茫的期盼。她蹙紧了眉头,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气力凝聚至一点,欲调动右腿肌肉,向前迈出哪怕一小步。然而那条腿却像是别人的一样,硬邦邦地戳在身子下面纹丝不动。

信念是建在流沙上的阁楼,一个浪头打过来,就被卷入海底。凌郁绝望地推开徐晖,跌倒在草地上。她猝然抽出腰间匕首:“刷”地插进右腿。雪白的裙子上霎时绽开朵朵写意红花,又艳丽,又惨烈。

徐晖惊呆了。他一把抢过匕首,远远扔出去,战栗着喊道:“你疯了!”

泪水漫过凌郁的视线。她抱着受伤的右腿喃喃自语:“怎么不行?怎么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徐晖急惶惶抱起凌郁,向慕容夫妇房间狂奔去。她贴在他胸口小声说:“没用了,别管我了,别管我……”

匕首锋利,扎得又深,险些割破大动脉。当晚凌郁就发起高烧。慕容湛担心伤口感染,调制了好几味内服草药,亲自守在女儿床前,一刻不敢离开。

徐晖心口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喘不过气来。凌波瞧出他的自责,便敛起眼中的忧虑,不经意似地说:“海潮儿的脾气很硬,跟她爹爹年轻时一样。”

徐晖喉咙里哽住了,感激地看了凌波一眼。

夜半时分,凌郁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脸颊上一边团着一丛嫣红。她眼睛大大地睁着,仿佛两汪清澈的湖水。慕容湛俯身问她觉得如何,她嘴唇动了动说不出话。慕容湛将手盖在她额头上,但觉烫得像块炭火,不由一阵心疼焦急。凌郁却抓住他手,迷迷茫茫地喊了一声:“……义父!”

慕容湛柔声道:“好孩子,你要什么?”

“义父,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凌郁紧紧抓住慕容湛的手,目光里哀伤零落。

“你说什么?”慕容湛迟疑地问。

徐晖胸口一酸,凑近凌郁床前说:“海潮儿,你醒醒,这不是你义父,是你亲爹爹!你爹爹妈妈都在这儿,阿晖也在这儿。”

凌郁却不理会他,单单凝视慕容湛,固执地反复追问着:“义父,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海潮儿在跟谁说话?谁是她义父?”慕容湛掉头望向徐晖。

受伤后凌郁少言寡语,对过往境遇更是只字不提。慕容湛夫妇不好多问,徐晖也不便多说。此时话头提起,徐晖只得述说往事:“海潮儿从小被司徒家族的族主收养了,做了司徒峙的义女。不知为什么,司徒峙竟会骗她说,说慕容前辈是杀她全家的凶手。海潮儿嘴上不说,可心里头一定很难受。她是那么信赖她义父。”

“司徒峙?湛哥,是司徒峙!”凌波低声惊呼。

慕容湛转过身去望向妻子:“这厮竟歹毒至此,害我父女相残。当初我真该一剑了结了他,永绝后患。”

“……司徒峙和前辈有过节?”徐晖惊奇地问。

慕容湛的背脊微微一凛:“我与他,只怕天生便是仇敌,打一见第一面起便不能见容于彼此。有几次我几乎便能杀了他,可惜还是给他逃脱了。在玉雪峰时这厮引了大批江湖中人来堵我,后来又聚众去东海边围捕我们,真险些便把我给逼死了。”

凌波背转身望向窗外,幽幽叹息:“湛哥,司徒峙如此恨你,总还有别的原因。他心里忘不了小云,就像小云忘不了你。”

慕容湛伸手握住凌波冰凉的手掌,把它贴在自己脸上。

月光一样的泪水从凌波眼眶中流下来。她轻声道:“她是妹妹,我什么都可以让给她,只有这一件事不能够。我太自私了是不是?所以上天要这么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