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怡(第5/11页)

凌郁将匕首紧紧握在手心里,触摸到它细微的颤动。这匕首,有如她的生命,可直到今日她才真正了解了它。她闭上眼睛,听凌波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以为用不了个把月便能接回女儿,是我低估了人世艰险。若是再能重来一次,我决不把孩子送走。生也好,死也罢,我们全家人都要在一块儿。我跟湛哥没想到,那回竟来了那么多人,布下了那许多埋伏。我们抵挡不了,只有撤逃。后来我们那位朋友带着旷儿赶来会合,帮我们支应。那时候情势危急,我们无奈退到海上,可实在没法子再去接女儿了。为了避人追杀,我们在海外漂泊了好几年。那几年里,我和湛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海潮儿,日夜祈祷,只盼她平安健康。中原声讨湛哥的风声刚一过,我们即刻潜回,到堂兄家去接孩子。哪承想……哪承想只见到一座废宅,遍地疮痍。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雕鹏山屠杀了堂兄全家,掳走了我们的女儿。”

“雕鹏山?”凌郁遽然张开眼睛。那一队黑斗篷的长刀杀手从天而降,又在她眼前磨刀霍霍,面目狰狞。

“雕鹏山的山主岑渭跟湛哥过节很深。当年玉雪峰一役,湛哥在混战中杀了岑渭的独生儿子。岑渭一直想要报仇,千方百计打探出海潮儿的寄居之处,就派了手下去抓人。据说岑渭把我们的女儿残忍地杀死了,连尸首都不放过,那么个小孩子……给斩成了碎块……”凌波嗓子哽咽住,嘴唇打颤,良久才复开口:“湛哥起过誓,不再伤人,不再与人结仇怨。但当时他是恨极了,背上湛卢一人一剑闯上雕鹏山。他不让我去,我知他是不愿让我亲眼见他再大开杀戒。他不单杀了岑渭,杀了他全家,还杀了雕鹏山很多人。报仇,是报了仇,可我们的孩子却活不过来了,那又有什么用?我心上有一个地方已然跟着我的孩子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凌郁眼前一片亮,浑浊的世界终于变得澄澈分明。蒙面黑衣人对他们这家平民百姓无缘由的屠杀寻到了根源,爹爹临终前未竟的叮嘱有了后文,她所有的疑问都得着了答案。她这一生都在等云开月明,如今层云终于缓缓散去,露出天地本来面目。

“孩子……快……快去找你娘……你娘姓凌……你不是……”

爹爹扑朔迷离的遗言翻开谜底,凌郁终于猜出那未及说出的后半句话。你娘姓凌,你不是,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她胸口翻江倒海,原来她是白活了,原来她压根不是那个她自以为是的凌郁。不是凌家的孩子,那她是谁,是谁家的孩子?真相昭然若揭,她却抵死不认。她以为只要她坚持不承认,真相就不会兑现。

徐晖心头的种种疑惑也豁然开朗。他总算明白,当日雕鹏山上,为何一见湛卢宝剑,众人竟会那般惊慌失措。为何一提慕容湛名字,连杨沛仑都乱了阵脚。当年慕容湛单挑雕鹏山的血腥场面像一个无法抹去的梦魇,深深烙进了雕鹏山诸人心底。徐晖只觉得惨然,命运重重叠叠,强加在这家人身上,满是冷血的嘲弄。他打了个寒战,低声道:“那后来,你们就隐居在这幽谷之中啦?”

“原本我们应该永远离开,再到海上去,去陌生人的国度,没人认识的地方。可是湛哥和我心里舍不下,不愿再四处漂泊。我以为这幽谷无人知晓,便是人间乐土。其实没有地方是乐土,人活着总要受煎熬。”凌波转回头来看着凌郁:“海潮儿,我的故事讲完了。也许你不信,可你爹爹和我真的感激上苍,重又将女儿恩赐于我们。”

凌郁闭上眼睛不看凌波,对她的话亦不理不睬。凌波站起身来,向徐晖说:“阿晖,烦劳你多照顾海潮儿,我得去瞧瞧我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