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闲饮过新丰 心终南山寄(第2/15页)

二人推杯把盏,不多时已各饮三十余杯。李愬忽抬起头长叹一声,语音甚是悲凉,又低头举杯痛饮。唐宁已喝得头晕眼花,结结巴巴问道:“李公子可有心事?”李愬此刻已有六七分酒意,闻言不耐道:“李某今日结识唐兄,只须喝酒,莫谈它事。”

忽听身边有人笑道:“老衲一路行来,多听人说李郎饮酒是为结交天下朋友,今日一见,才知李郎结交朋友是为饮酒。”

李愬闻听此言,如醍醐灌顶,禁不住打个激灵,酒也醒了,转头看时见不知何时右手一张桌子已围坐了五个人,讲话的乃是一位老僧。再看那老僧身旁,另有一位老僧,两位侍童,一位文士正低头饮酒。

那老僧李愬却是素识,此刻正朝他看来,满面笑容,李愬忙起身作揖道:“原来是弘法大师。大师今日不在大慈恩寺里清修,缘何来到新丰?”这时那文士也抬头向李愬一笑,这人年纪约三十多岁,身穿一袭青衣,看上去面色憔悴,连笑容也有几分凄然。李愬更是吃惊,忙走上前去对那文士道:“白学士如何也来此间?”四下里一阵骚动,酒客纷纷私语。

那文士便是翰林学士白居易。当年他与元稹等人共倡新诗,创造《新乐府》,诗名誉满天下。只因他为人刚正,不附权贵,是以进士之身只作了一个小小的县尉,他却又写下《秦中吟》等诗抨击弊政,关心百姓疾苦,更招权贵宦官嫉恨。当今天子即位之后,爱惜其才,又喜其行事刚正,力主对淮西等藩镇用兵,便破格提拔为翰林学士,颇为倚重。白学士忠心耿耿,只是年轻气盛,有时竟与皇上争辩,直言:“陛下错。”皇上虽然不悦,却很大度,一直不曾怪罪。

不料想数日前主战大臣一死一伤,群情大哗。白学士第一个给皇上上书,请求收捕刺客,以雪国耻,却被某位宰相指责越职言事。那些权贵平素早已对白学士恨之入骨,见此良机纷纷进谗言,加上宦官也添油加醋,众口烁金,皇上不得已下旨将白学士贬为江表刺史。谁知那中书舍人王涯更是卑鄙,诬造罪名,落井下石,将白学士更贬为江州司马,一日之间,竟遭两贬,成了一个有名无权的闲官,官阶贬为从九品,小得不能再小。

那白学士一心为国,哪料想祸从天降。眼看满腹才学,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白学士不禁心中郁郁,今日出京来到新丰,想起李太白的《行路难》,更是伤心,便想借酒浇愁,不期遇上了李愬。

白学士见李愬上前来,便道:“十一郎此来正好,可与我喝一杯送行酒。”言下颇为苦涩。李愬也颇伤感,道:“天下未平,学士却遭放逐,真是令人伤怀。”又关切道:“学士此去路经南阳,距蔡州不远,现下正在交兵。何况你一向主张削藩,坚持对淮西用兵,那吴元济早恨你入骨,此行还须多加小心。”白学士淡淡地道:“白某虽是一介书生,却也不惧这淮西贼子。更何况白某如今只是一个闲人,那吴元济又惹我作甚?”

弘法大师接口道:“老衲受日本遣唐使几番相邀,正欲东渡东瀛,因事一直不能成行,今日正好与白学士同路,也好作个伴,聊解路途寂寞。”指身旁老僧道:“大兴善寺的佛光大师也与我等同行。”

李愬笑道:“有两位高僧同行,李某就不担心了。”举杯对白学士道:“李愬今日以此杯酒为学士壮行。”仰头饮干杯中之酒。

这时一旁有酒客上前来道:“学士忠心为国,所遭冤屈天下人人皆知,小人愿敬学士一杯,望学士此去平安。”白学士也与之对饮。那些酒客纷纷上前敬酒,唐宁自也上前。白学士一口气连饮十数杯,两手分别携住弘法大师和佛光大师,哈哈大笑,出门向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