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6页)



  薛北客本来并非宛州人。他发家于夜北的草原,是澜州称霸一方的富豪,名下的牧场不下万顷,放马奔驰,一日一夜都未必能从这头跑到那头去。燮王北巡,登上高山看他的草场,无边无际的绿色一眼望不到头,白色的羊群仿佛大片的云,每一片都不下万头。燮王惊讶之余也开了个玩笑,说若是这些羊都是战马,天启城也不是我们姬氏的,而要改作薛氏的天下了。

  虽然东陆之北的商路上所向披靡,薛北客的一个心结却是宛州商客的名声。无论别处的商人怎么阔绰,宛州依然是人们心中的万商之国,宛州的商人才是商人中的魁首。薛北客对此不忿已久,于是五十七岁那年,他把产业交给长子打理,带着亲随七百人,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直下宛州,到达了白水城。

  薛北客到的当天,就散发请柬,邀请白水所有的商户晚上赴宴。地点是他在城东庆辉坊的大宅。白水城的商户知道薛北客的名字已经许久,却对这个北方大豪的财力并不明了。他们不敢怠慢,准备了礼物,结队前往庆辉坊,却发现薛北客所提的大宅竟然只是一片空地,野草萋萋,了无一物。自觉被戏弄的宛州商户们大怒,正准备一齐修书斥责的时候,薛北客带着从人含笑而来。没等宛州商户们说话,薛北客的从人带着木材和板料直奔空地,每个人都手脚不停的工作,打地基、立大柱、上屋梁,仿佛魔术一般,一栋广厦在人们眼中渐渐成形。

  旁边早有薛北客的从人奉上了茶水,两盏茶过去,一间雕饰精致的广厦已经拔地而起,薛北客轻衣宽带,含着笑意请客人们入席。

  进入那间广厦,商户们更是被其中的辉煌震惊,建筑和装饰的风格集中了羽族、人类和河洛的风格于一身,按照常人的想法,一年也未必能够建成。薛北客排下的宴席是流传自胤朝皇室御宴的鲤唇驼峰席,菜馔的精美,侍酒少女的娇媚,都令见多识广的商户们错以为身在幻境中。席到一半,薛北客令从人捧出成箱的翡翠作为贺礼,赠给在场的所有商户。大家都知道澜州出产的翡翠比起宛州的水苍玉和山玄玉品质更佳,拿到这些价值连城的翡翠时,都激动的双手颤抖,不能自已。

  薛北客散完了翡翠,才笑说自己带的所有翡翠一天之内全部送出了,只余下一枚。已经被他豪气折服的商户问起为何只留一枚的时候,薛北客只是微笑着伸出小指,露出其上的一枚翡翠戒指。那枚戒指上的翡翠毫不起眼,令在场的商户们哑然,此时一名当铺的老朝奉却忽然颤抖着起身,拜求那枚戒指一看。薛北客含笑把戒指给他,老朝奉足足看了半晌,忽然惊叫了一声:“是龙血翡翠,世上真的有这种翡翠!”龙血翡翠这四个字让博闻的沁阳商户们大惊失色,龙血翡翠是翡翠中的极品。倒不是源于它的质地,而是这种翡翠是秘道大师制作法戒器的珍奇原料。相传古代巨龙死后,它们的血经过千万年才会化成这种翡翠,而这种翡翠仿佛一种天生的魂印器,带着龙族的智慧和力量。它的价值,更是不可估量的。

  当晚,那些商客回到家里的时候,个个茫然失神,自认是井底之蛙。仅这一举,薛北客就名震宛州了。

  老人的妻子应声从屋里出来,那是一个脸色黝黑上了年纪的妇人,眉间带着一块疤痕,对着薛北客笑笑,笑容近乎丑陋。

  “贵客来了,舍下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妇人说,“我这就下厨去整治一些菜,请贵客饮酒解乏。”“好,”薛北客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人恭恭敬敬的把薛北客请进了茅舍。茅舍干净简洁,墙上抹着白灰的腻子,挂着几幅不知名的字画,居中一张小桌。薛北客的从人静静的候在外面,老人掩上柴门,请薛北客坐上上首。面黑带疤的妇人捧上一套崭新的粗瓷,为薛北客和老人斟上米酒,自己就在隔壁的厨下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