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伏黄雀

燕归鸿在威宁侯府的花厅等了很久才被管事引至书房。

薄景焕神情阴郁,冷傲而不近人情,劈头便问:“近日追缉的情形如何?”

燕归鸿心中叹了一口气,恭敬肃容道:“侯爷明鉴,飞寇儿目前暂无消息。”

这样的回答不可能让薄景焕满意,下一句如浓云隐雷,挟着无穷的压力。“已经数月了,耗了无尽的人力,连一个贼都捉不住?”

燕归鸿沉得住气,不急不躁地回禀:“飞寇儿并非普通小贼,侯爷一定也听闻过她精善易容,画影图形根本无用,如今她隐而不出,与江湖中断绝来往,实在难觅形迹。”

薄景焕一拂袖语气冷枭。“那又如何?神捕久有盛名,追缉多年,想必对此贼十分了解,当不至于束手无策。”

这一句话扣上来极重,燕归鸿的胖脸生生一窒,抑下情绪道:“此人虽是师出正阳宫,但我怀疑她与无影盗谢离有一定关联。”

薄景焕慢慢蹙起眉,气息更为阴沉。“神捕何以如此推断?”

燕归鸿的地位远不及威宁侯,但在刑吏浸淫多年,面对王倨并不卑弱,侃侃而道:“我询过正阳宫,飞寇儿离山时对易容一窍不通,能有今日的本事,必受过高人指点。无影盗精善技艺极杂,听闻他曾与人赌斗,显露过矫形之术。据刑部纪录所载其人入天牢后不久病亡,同牢囚犯证言他当时已关节尽碎,然而我开坟检验,却发现坟中尸身骨节完好。”

薄景焕静了一瞬,颔线猝然绷起棱线,蕴着无声的憎怒。“好一个李代桃僵,竟然胆敢在天牢动手脚,神捕可查出幕后者何人。”

燕归鸿不卑不亢地一躬身。“隔年日久翻查不易,谢离病入膏肓,救出去也未必能活多久,不过足以佐证与飞寇儿或有关联。无影盗在江湖为患多年,窃骗无数,胆大包天又心细如发,教出来的自非庸常。飞寇儿师从苏璇,又有神兵在手,为了猎捕已折了十余名江湖高手,翰海堂三名长老一役尽亡,要短期之内拿下她,属下确无把握。”

一番话语听完,薄景焕的神情越发僵冷。“难道神捕临敌退缩,坐视贼子猖狂?”

若非压力空前,燕归鸿确实不愿过度追索。飞寇儿细心警觉,兵器也诡异阴狠,防不胜防,拿下她必然要付出极高的代价;况且娲皇杯失窃一事疑点颇多,手法也不合飞寇儿的习惯,很难说究竟是何人所为。然而种种疑惑在薄侯的高压下无法宣之于口,他唯有道:“侯爷言重了,职责所至在下必会倾尽全力,然而期限太紧,贼人过狡,难免力不从心。”

薄景焕的目光一瞬间凌厉如刺,燕归鸿躬身垂手,恍若不觉。

僵持了半晌,薄景焕重重一拍扶手,厉声道:“既是如此,我借出六名郎卫助燕神捕行事,若这样还缉不到,可见食禄的刑捕上下俱是饭桶,当好好理一理。”

燕归鸿的圆脸终于凝重起来。

同一时刻,玄武湖畔的别业又是另一番光景。

文思渊亲身前来,一入书房即跪伏于地,咬牙恳求:“求公子救我。”

左卿辞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令秦尘扶起,尔后才和颜询问。“文兄何出此言?”

“试剑大会之后,因吐火罗一事是我牵线,威宁侯传我去询了一番飞寇儿的情形,被我含糊过去。”文思渊近日左冲右突,惶惶不安,再无法维持镇定潇洒,“这一次郡主失踪后,威宁侯在江湖上施压,找寻所有与飞寇儿有关联的掮客,再次带话要我去侯府。”

虽然带话之人说得轻巧,文思渊又不傻,自是分得清利害,他已经躲了好一阵,形势越来越紧。薄侯恨极了飞寇儿,这一去绝无善了,想活命唯有将功折罪,协助薄侯诱捕到她,那样一来又得罪了左卿辞,必然死得更惨。何况谢离被换出天牢之事遭人翻查,虽然知情者早已处理,但燕归鸿老到犀利,难保不会追索到源头。等发现飞寇儿是他一手栽养,薄侯的十分怒火,只怕有五分要落定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