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凡尔赛的假面舞会(第2/5页)

最终两人乘坐瑞典大使克罗伊茨伯爵的私人豪华马车,由四匹漂亮稳健的汉诺威马拉着,从大使馆出发,马跑得快,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从巴黎来到了凡尔赛。抵达歌剧院的时候,他们的包厢已经被准备好,两人吃了简餐,和其他早到的宾客一样,在包厢里喝喝茶,打打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舞会开幕。

天色慢慢地暗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仆人开始掌灯,那些枝型饰银大烛台上面的蜡烛一根接一根被点燃,似乎有一群看不见的妖精挥动翅膀,把整座歌剧院大厅装点得金光灿灿。

烛芯燃烧的味道混合着香油在雪后湿润的空气里流淌,可以从中分辨出玫瑰花、茉莉、薰衣草,还有其他几种来自遥远东方的罕见香料;金黄色的气泡酒从高高垒起的高脚杯金字塔顶端像喷泉一样泼洒,喷溅出的酒液在烛光闪耀下犹如黄金与碎钻;几十种完全不同的奶酪堆满在一整排波斯风格的雕花玻璃盘子里,旁边还有一层层的巧克力蛋糕,用樱桃、橙子、樾橘和覆盆子装饰,在铺着锦缎桌布的桌子上被其他所有闻所未闻的热带水果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果酱果脯堆满,上面挤着一朵朵香腻雪白的香草奶油花饰。

既然是歌剧院,当然有舞台。歌剧演员在舞台上端起高亢悠扬的唱腔,歌颂法兰西王国的荣耀和富足,乐池内的宫廷乐团开始演奏。穿着华美号衣的侍者如同完美的机械装置般穿梭来去,为高贵的绅士淑女们频繁递送酒水和点心。一些宾客停留在包厢中观看演出,另一些则在大厅中央翩然起舞。

礼服上的花边和绸缎互相映衬,缤纷的羽毛随着音乐跳动,宽阔的楼梯上铺着深红底金线织就的地毯,对应着高高的天花板上蔓藤卷叶雕塑簇拥着的天顶画。诸神与天使在辉煌壮丽的天国景象中觥筹交错,争相在歌剧院大厅里撒下多如繁星的珠宝,奇异而美丽的花纹在烛光中若隐若现,各式各样的羽毛、珍珠和宝石在华贵的礼服上面装饰着每个人的脸。

所有的宾客全部戴着面具。

面具模糊了姓名、官爵和领地,你我他她刹那间全部变成了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甚至连长相和年纪都被忽视了——这正是假面舞会的真谛,人们放下了一切阶层和顾忌,在这种神秘的角色扮演的游戏里,疯癫沉醉,忘情狂欢。

夜越来越沉,宾客们酒到酣处,舞到酣处,交谈和动作愈发放肆,舞会的气氛就更加热烈。到了最后,每个人似乎都被这浓郁奢靡的节日气息感染了,轻松愉悦的欢声笑语弥漫了会场上的每一个角落。

或许除了歌剧院二楼右侧的一个包厢。

它是如此安静,独自悬挂在右侧尽头的位置,仿佛根本不属于这座歌剧院似的,被接踵而来的整个世界遗忘。

包厢很大,但里面只有两个人。在半掩的厚重帘幕之下,这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似乎完全不为热烈的舞会气氛所影响,无论脚下的大厅有多么热闹,他们只是坐在那里打牌,偶尔俯身观看几眼舞台上的演出,但显然也并不十分在意。

左边那个人身材纤瘦,脸上戴着一只十分讲究的纯金色面具,上面镂空的精细雕刻和镶嵌的宝石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他的穿着打扮也十分齐整,头上紧紧箍着一顶浅金色的小假发,既不过分张扬也绝不谦逊。他身上那件质料精细的塔夫绸衬衣白得简直像是桌上一盘完全没有动过的杏仁蛋奶酥,外面套着一件淡紫色手工刺绣的双排扣礼服,领子上系着一条同色系的荷叶边丝巾。

右边那个人体态微丰,脸上戴了只五颜六色的鸟嘴面具,虽然看不到面孔,但是他的姿态与动作透露出他已经不再年轻。这个人坐在那里,和左首客人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穿了一件毫不搭配的深绿色礼服,前襟上有些不明不白的污渍,苍灰色的假发在脑后不服帖地乱成一团,似乎完全没有好好整理过,一走动就要掉下来似的。虽然那只珍贵的玳瑁边单片眼镜还摇摇欲坠地挂在发皱的领子上,但是上面的镜片已经出现了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