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相吊 Sore Thumb(第4/5页)

他翻下床,弯腰朝门的方向胡乱摸索——光线对睡觉来说太亮,却没亮到能视物。“操他妈的文明。”他咒骂着拉开门闩,赤脚小心翼翼走进中央的圆形客厅。

客厅很凉,太凉了。摆脱潮湿闷热的卧房,冰凉的空气让他赤裸的肌肤很是舒畅。何不在这儿睡,非要进门后那个烤炉呢?他望向影影绰绰的墙,脸皱成一团,努力赶走朦胧睡意,寻找通往便池的门。按以往的运气,他有可能冲进巴亚兹的房间,在熟睡的第一法师身上来一泡。搞不好这能降降老巫师的火气。

他跨出一步,腿却撞上桌角,一阵“稀里哗啦”。他咒骂着去揉瘀青的小腿——突然想起那尊花瓶,赶紧飞出一脚,刚好勾住倒下的花瓶的边缘。眼睛渐渐适应昏暗光线,他隐约辨出花瓶上冰冷闪亮的花卉。他放回花瓶,突然冒出一个点子——上哪儿去找更好的夜壶?他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下,摆正花瓶……然后僵住了。

这儿有人。

一个高挑苗条的形影浮现在微光中,长发被敞开的窗户送进的轻风搅动。他在黑暗中轮廓分明,但罗根看不清他的脸。

“罗根……”是女人的声音,温柔低沉,却让罗根很不舒服。厅内变得极冷,冷若冰霜。罗根握紧花瓶。

“你是谁?”他嘶哑的质问在一片死寂中甚是突兀。做梦?他摇摇头,握紧花瓶。感觉很真实。太他妈真实了。

“罗根……”女人无声无息地靠近。窗外微光打在她侧脸上——苍白脸颊,深陷眼窝,隐隐可见的嘴角——随后,一切又陷入黑暗。她有种熟悉感……罗根慌忙后退时拼命回想,眼睛死盯住对方,让两人间始终隔着桌子。

“你干吗?”胸口升起一股冰寒,这完全不对。他知道自己应该大声呼救,找人帮忙,却又觉得必须先弄清来者是谁。必须弄清。越来越冷了,罗根甚至看到吐息在面前结雾。他妻子死了,这他当然知道,她早就死在远方,尸骨已寒,入土为安。他亲眼目睹化为灰烬的村庄,里面堆满尸体。他妻子死了……可……

“泰芙莉?”他轻声问。

“罗根……”她的声音!是她!他张大嘴,女人朝他伸手,穿过窗外洒进的光线。苍白的手,苍白的指头,苍白、纤长的指甲。冷,冷若寒冬。“罗根!”

“你死了!”他举起花瓶,准备砸她脑袋。手已伸出,正待松脱——屋内突然亮如白昼,膨胀、灼人、灿烂的光明,逼得人无法睁眼。模糊的房门家具通通清晰呈现,映出漆黑形体。罗根紧闭双目,双臂挡在眼前,靠在墙上大口喘气。他感到一阵山崩地裂的震动,犹如巨树倾倒的声响,还有焦木的臭味。最后他稍稍睁开一只眼,从指缝间朝外看。

整个房间天翻地覆。周围又暗下来,但比之前亮些。墙上窗户所在多了个参差不齐的大洞,光线正是从那透进来的。两把椅子凭空消失,另一把只剩三条腿,椅子边缘火光渐渐褪去,像在大火里烧了很久一样冒出青烟。几秒前还在身前的桌子没了一半,还滑到大厅另一头。部分天花板被掀了起来,地上洒满石块石膏以及断裂的梁木和粉碎的玻璃。奇怪的女人则不知所踪。

巴亚兹晃悠悠地在废墟中寻路,走到墙边透过那个洞向夜色中张望,睡衣拍打着他壮硕的小腿:“它跑了。”

“它?”罗根盯着仍在冒烟的洞口,“她知道我名字……”

巫师蹒跚着走向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散了架般瘫坐在上面:“应该是个食尸徒,卡布尔派的。”

“食什么?”罗根茫然地问,“谁派的?”

巴亚兹擦擦脸上汗水:“你不会想知道。”

“的确。”罗根有同感。他揉揉下巴,盯着墙上露出的夜空,考虑是否该改变心意。太晚了。门口响起一阵疯狂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