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四回 残兵夺刃卖穷君 水军寄舰载败将(第6/8页)

再说稻户由充,因犬田之仁义而得以再生,搀扶着朝良未走多远,又有一队敌兵追来。敌人喊道:“我乃房总防御使后军头领满吕复五郎重时,你等回来!回来!”其兵力大约八九百名,突然紧追,其势甚猛。朝良和由充面面相觑,嗟叹道:“才离龙尾,又遇虎腮。今日休矣。只要手中有刀,就与敌人死战。”“这个自然。”他们互相鼓励,做出与敌人搏斗的架式。这时从江边的枯芦苇中,忽然划来一艘快船,上面的船夫喊道:“你是扇谷公子吗?请同您的随从赶快上船。敌兵已经追来,快!快!”朝良和由充急忙一同回头观看,俗语说渡口逢船,真是天公作美,不胜喜悦,也顾不得细问便一同跳上船去。船夫操起篙来很快撑到江中。就在这时重时带领人马,追至江边,但船已去远。重时回头看看跟着的士兵说:“你们看,敌人已经脱逃了。但我身上曾涂了不少人鱼膏油,即使游过去追赶,也不会冻僵和溺水。敌人连船夫才三个人,我潜水过去将船截住,擒拿他们。”他说着飞身下马,解下铠甲和护肩、护腿,正准备下水之际,又见从江边芦苇中突然划出十几艘战船,每只船上都有三四十名身穿铠甲的武士,共计约三四百名军兵。在船舷上立着盾牌,比遮水板还多。刀枪的寒光在波浪上闪耀,如同升起的月光。那些船上的士卒,把朝良和由充的快船前后左右团团围住,嘴里嚷着真是好造化,向西方划去。这时夕阳已经落山,天色朦胧看不清楚。重时呆呆地望着江面,十分悔恨地说:“敌人的援兵甚多,我即使只身游过去追上也无济于事,算了吧!”在他嘟哝之际,犬田小文吾悌顺因担心稻户由充的安危想再同重时说说,便带兵赶来。

当下重时向小文吾禀报道:“在下刚才追赶朝良来到岸边,先见有条快船载着朝良和由充,向江心划去。本想游过去将船拉住,可是又来了十艘战船,每只船上都有援兵,共计约有三四百名。朝良走运得了这么多援军,我即使身上涂着人鱼膏油的奇药,而士兵们无泅水准备,我只身一人也无济于事,便撤了回来。”小文吾听了说:“这虽很遗憾,但临大事立大功,以七八分为好。我们今天的战斗,擒拿了敌军的副将千叶自胤,如再杀了朝良,可以说是十二分了。物盈必亏,功多生祸。我虽因对由充报恩而放走了朝良,但并非侍君不忠而有二心。就算将那主仆追上,无论杀死或俘虏,便是忘恩,我则难以为人。何况我们的两位国主,无论大小行事,都崇尚仁义。今若以不义之功为功,岂能受到国主之称许?日前盟兄弟义任遇见那位恩人,只射断了旗帜的绳,与我射马不射人是同样的心情。我们二人这无私的一箭,胜过不了了之。你们不这样认为吗?”重时听了十分钦佩,称赞说:“实是在下之所不及。”日后人们对犬川和犬田的报恩之举,传为美谈。其中有识者评论说,那时庄助和小文吾都是为报旧恩旧义,没有射杀由充,颇似昔日唐山姬周时,卫之庾公之斯射郑之子濯孺子之事,和工尹商阳与陈弃疾追吴师之事。庾公之斯为报师恩,在车轮上敲掉箭头放空箭,不射子濯孺子〔见《孟子·离娄下》〕 ,这与庄助拔去箭头射由充的旗绳,是同样的心地;还有工尹商阳只射死吴军的三个士兵,而不射敌将〔出自《礼记·檀弓下》〕 (2) ,这与小文吾射死由充和朝良之马,而不伤人,十分相似。都是有礼有义,与和汉古今君子之行全然一致,可谓是志同道合。

闲话少叙,却说犬田小文吾,这天晚间带领满吕重时及其士兵,回到朝经和俊故战胜越北军的两国河边时,朝经和俊故已将越北军杀散并追赶了一程,在河滩上点起篝火,都出来迎接小文吾。小文吾夸奖了两个头领之功,并且把朝良和由充上了增援的敌船被救走之事告诉他们。朝经和俊故,无不嗟叹悔恨,认为即使饶了由充也不该放走朝良,及至重时向他们述说了犬田的心意,大家才心服口服。然而这时对军师犬阪毛野胤智所设之计,小文吾和重时、朝经、俊故都还不了解。这究竟为何?原来在洲崎大营,毛野心中暗想:“向行德口进攻的敌军大将扇谷朝良和千叶自胤的援军将领中,据说有犬川和犬田的恩人稻户津卫由充。由充跟在朝良或自胤手下,如作战不利遭受失败,犬川和犬田为了报恩,定将由充放走,如此则朝良和自胤也可能漏网。”他早已料到这一点,所以便授计东峰萌三和船贝六郎,并派精兵三百余名,一同悄悄去市河的犬江屋依介那里,施行毛野的计策。萌三和贝六向依介传达了那个机密,他们共同依计进行,此时已是十二月初六七了。依介与同住的船夫把隐藏的十几艘快船和战船划出来,让贝六和萌三的三百多名士兵上了船,悄悄来到深川河畔,隐藏在枯芦苇中。只有依介一个人自快船中出来,从当晚〔初七〕 就在那里窥探双方的战斗光景。果然到了初八敌军被打败,依介赶快从那里回来,跑到两国河边,只见那里看守浮桥的扇谷士兵听说自家兵败,都已跑得无影无踪。所以依介便乘机立即将浮桥拆断,顺水流去,连一条船都不留。然后赶快回深川〔现叫“ふかかわ”,与周防的深川同名〕 又藏在枯芦苇中。于是在这天朝良和由充被满吕重时紧紧追赶,想过深川时,依介就将快船靠过去,载上了那两个主仆,可是重时不认识依介。当那条快船划至河心时,贝六和萌三的战船又从芦苇中划出来,一同护着朝良和由充而去。这时已经黄昏,重时认不出战船上的东峰和船。不仅满吕和犬田及其手下的士兵不知此事,就连由充和朝良也因从黄昏就天阴,初八的新月露不出来,河面黑暗,方向不明,只当是援军之战船。待次日清晨船到安房的洲崎,才知道已做了俘虏。这样既让庄助和小文吾报了恩没伤情义,又让别人俘虏了敌军之大将,并把越北军增援的头领由充也接到了洲崎。这都是军师胤智的深谋远略,若无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手段,谁能先机呈奇呢?大概连看官都被骗过,至此才掩卷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