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犬传》第九辑 下帙下乙编下套之上序

稗史小说之精巧能善于言情,异闻奇谈在于表达人意。至于军旅攻伐之谈,只是取悦里巷之小儿。为士君子之所不足道。譬如《水浒传》自七十回以下有招安事,至宋江、卢俊义等及其同党一百零八人,为宋朝伐辽征方腊,笔致则远不如七十回以前新奇精巧。是以金人瑞认为前七十回乃施耐庵之作,七十回以下至一百二十回为罗贯中之作,并诬之为续水浒传。如毛鹤山者虽善阅小说传奇,却采纳金人瑞之诬言,亦将七十回以后称之为续水浒传。以余之见,《水浒传》一百二十回乃罗贯中一笔写成,其证据很多。然而评论那部小说之李贽、金人瑞等自不待言,其他明清之文人墨客评《水浒》者虽多,然而无一人领悟该作者之无量隐微。因此余戏以国字评《水浒》之隐微,想命名为《拈花窗谈》。然而老眼昏花,年迈力衰,今笔砚已不如意,是否写得好不得而知。总之本传至第九辑,二三十回皆有关军旅征伐之事,连罗贯中之大笔,对写争战之事韵味都不如开始,或何况以余之辁才,使本传对争战之谈亦能使看官不厌,实难上之难。《水浒传》至二次讨伐,一百零八名好汉多数阵亡,最后连宋江、李逵等也服毒致死。看官虽感遗憾,然而此乃有关劝惩,此等悲惨结局乃作者之用心。然而本传与彼之用意不同,是以战斗为因,为里见开创十世之荣,有花、有实、有约。而且由于性情仁义之所致,足以尽大团圆之欢。看官虽知本传有模拟《水浒》之处,但多不知作者之用心从一开始则不同于《水浒》。因此后世有如金人瑞之评者,或亦会将九辑有关军旅之二三十回诬之为续八犬传。夫求隐述怪之虚构小说野史,如出自大笔之手,则必有作者之隐微。弄此事者甚多而悟之者实在不易,古今皆如是。故余常曰,评达者之戏墨应有五禁,即所谓以假当真,求全求备者;评者只凭理论引其所好者;不究作者之深意,只想发现其与年代之不符,即俗称之为找错儿之类者;迫不及待进行催促前曾有约而久未结出者;神异妖怪有始无终出没无常,乃不可思议之事,然而欲详知其出处来历,并希望将其消灭以求安者,此只能增加迷惑,而并非作者之本意。凡能知此五禁,善评余之戏墨者,实乃余之真知音。此虽乃无益之辩,然而人与余因受太平之余泽,饱食暖衣在文场游戏者,只为晤谈而消磨春日之时光,可谓彼一时也,此一时也。余之戏墨小说甚合时尚者有《弓张月》、《南柯梦》、《蝴蝶物语》等。小册子有《倾城水浒传》、《新编金瓶梅》等等。特别是本传,甚受世人之欢迎,屡次出现在江户和浪速歌舞伎之海报上。另外在大阪还创作出净琉璃。其脚本为长篇,据说已出四册。至于彩色浮世绘版画,画八犬士者,在京都、江户、大阪,年年刻版,今犹继出。不仅如此,诸神社之画额和灯笼也几乎无不画犬士者。甚或连理发店之布帘、新织之金线织花锦缎、与烟包、团扇、风筝、小孩兜肚亦有犬士之画。因此有人告知,连闾巷说评书讲军记者,均以讲本传而谋生。其能如此合乎时尚,余亦十分震惊,岂非异哉!余做戏墨之游,盖已五十有年,即使不借卢生客舍之枕,亦已该稍醒。今余对书写小字已不如意。因此本辑再写完五卷,便欲以砚之余滴洗戏墨之足。如能推开笔砚与卷帙,安享余年,则可终日静坐深思,当复宛如少年。

天保十一年四月小满后五日

蓑笠渔隐